任三嫂本是土司夫人的陪嫁丫頭,後經小姐指婚嫁給任府同宗家丁任老三。雖然嫁了男人生了兒子,但依然還是陪在小姐身邊,不過近幾年改為照顧哲瓦少爺了。
此時的她正坐後院給少爺繡一隻腳匾。所謂腳匾,就是苗人的褲腳有四五寸寬的一條匾要繡上水草花紋,或者麒麟吉祥獸之類。雖然縣城裡早已是很多民族混居,很多苗人都已漸漸漢化,但土司卻固執地保留著一些苗人的習俗,比如這個腳匾,就是為下個月少爺十歲生辰時穿的。
當扎羅抱著阿離走進來,並對她說了來歷後,任三嫂很是吃驚,但老爺的話就是府裡的聖旨,一切照辦。接過沉睡的阿離,撥開她的長髮,露出那白嫩精緻的小臉,立即起了憐憫之心,想著她爹娘如今不知怎樣著急,哭得怎樣傷心。
聽扎羅說起昨天府裡死去的幾個家丁,心中難過。老爺是當官的,朝廷常常有人來向他下達指令,所以這幾年不停地和幾個洞主發生摩擦,手下常有死傷。任三嫂總是歎息,但她只是一個女傭,老爺就是天,夫人的家就是她的家,她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他們,保佑自己一家人。
扎羅走後,任三嫂抱著阿離走進房中,脫掉阿離的灰色布鞋,放到床上。褲腳掀開,發現那晶瑩剔透的腳踝上,戴著一對銀質腳環,腳環接頭處是一個大拇指粗的空心銀質圓球,一搖動,裡面發出輕微的嚓嚓聲。沒戴項圈和耳環,左手戴著一根樣式奇特的鐲子,黑黝黝的,看不出質地。衣服的胸膛上,有著極為淺淡的繡花圖案,彷彿是一支振翅欲飛的鳥。
任三嫂正細細觀察阿離,一陣腳步聲伴隨叫聲傳了進來:「娘,我餓了。」隨著聲音,慢臉是汗,雙手污泥的小虎走了進來。
「你是不是又去學堂和別人打架了?別老給少爺惹禍。」任三嫂教訓著兒子,小虎說:「沒有,我和少爺跟英師傅練武了。」「練武?那不是又逃學了?」小虎嘿嘿地笑著,接過娘遞過來的毛巾擦擦臉,就去木櫃子上拿過一個米粑咬了起來。
任三嫂愛憐地望著兒子的臉,告誡說:「讓你去學堂陪讀,是夫人老爺對我們家的恩典,你卻老是和少爺逃學、打架,把先生都氣跑了幾個,唉,你們兩個娃呀。」
小虎一邊咬著米粑,一邊嘟嘟囔囔地說:「少爺要逃,我當然得跟著逃,未必我還敢說不逃?少爺要我賠他摔跤練武,未必我敢說不賠,讓他去讀書?」
任三嫂又氣又笑,正要駁斥兒子,門外響起哲瓦的聲音:「好啊,小虎又說我壞話。」邊說邊闖了進來,小虎忙分辨說:「沒有,我沒說你壞話。」任三嫂忙起身給少爺讓座,哲瓦說:「三姨,我也要吃粑粑。」說著徑直走到那木櫃子上拿過一個咬了起來。
任三嫂說:「少爺,你又來吃這個,等會不吃飯,老爺又要罵你了。」哲瓦說:「不怕,我們吃飽了還要去摔跤,英師傅說等會教我厲害的。」三口兩口吃完一個,又走過去拿,突然從虛掩的房門口,發現裡屋床上似乎有人睡覺,那裸露在外的腳踝上,那銀質腳環勾起了他好奇心,說:「那是誰啊?」邊說邊走過去,看到床上的小姑娘,甚感奇異,伸出手去撫摸。
任三嫂忙跟進來,輕聲說:「少爺快出來,阿離正睡覺呢。」「這個阿離是誰啊?」小虎也跟過來好奇地問。「就是你扎羅伯伯抱來的,昨天大管家他們去山裡了,這個小姑娘是壽山人,他們遇到她,就把她抱回來了。」
「我知道了,大管家搶來的。他看見這個小姑娘有錢,就想搶她。」小虎說。哲瓦反駁:「不是,肯定是他打不過人家大人,就只好搶人家小姑娘了,大管家不是英雄好漢。」說完補充:「昨天先生說的,軍事不是單純的江湖,為了達到目的,可以用盡一切手段,大管家想用她來威脅壽山人,這很不光明磊落。」
哲瓦義正言辭的樣子震撼了小虎,任三嫂忙說:「少爺小聲點,別讓管家聽到了。」「不怕,我不喜歡漢人。」哲瓦撇了撇嘴說。小虎說:「就是,那個田勝就不是個好東西。」
任三嫂知道那個田勝是田知縣的兒子,和少爺素來不和。但田知縣是朝廷委任的,本來有土司就沒必要再有知縣,但上面說他是來輔佐土司的,實質有監督土司的意思,這些是夫人告訴她的。那田信和田勝雖然沒什麼關係,但少爺恨屋及烏,把所有的漢人都恨上了。
哲瓦又啃了個米粑,抹了抹嘴,說:「小虎,走,我們再去學幾招,等會我保證只用兩招就把你摔倒地上。」正要走出去,想起那個小姑娘,忍不住推開房門,將頭神進去觀察,卻發現那小姑娘不時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正無聲地坐在床上,睜著一對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