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衍卻露出了一絲哭笑。他伸手捂著胸口的劍傷,濃稠的血,透過他的指尖,一點一點地冒出來。「你會陪我一起回去嗎?」他蒼白著臉,卻依舊倔強地看著她,失神的雙眸閃動著驚人的亮光。
他的語氣,他的神情,他的倔強,讓嚴夕涵的心狠狠揪在了一起。而他指尖冒出來的血紅,更是猶如一把利刀,在一點一點的割剜著她的身心。
他的傷,是為了自己的受的。若不答應,良心何安?若答應,情以何堪?
「公子,馬車我都準備好了,軟榻上,已經鋪了很多的棉被,快讓皇上上馬車吧。」玄璜走到他們面前,焦急地說道。
玉舒點點頭,對玄璜說道:「你先回去,叫人把所有的太醫都叫來,讓他們都在乾清宮候著。」
「是,我這就去。」玄璜牽過朔衍騎來的那匹馬,快速地朝京城趕去。因為他知道,只有越快的趕回去,讓太醫做好準備,這樣才能讓朔衍多一分生還的希望。
「四哥,我抱你上去。」玉舒溫和地說道。
然而,朔衍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的,目光緊緊地鎖在嚴夕涵的身上。期待的光芒,在他不甚清明的眸子裡閃爍著。
夕涵,即便是用命來和你交換,你依舊不願意待在我的身邊嗎?
墨的目光也緊緊地看著嚴夕涵,他怕,她會因為朔衍的受傷,而選擇和他一起進宮。強烈的恐懼,在他的心間圍繞,使得他蒼白的臉上,更加的白了幾分。
林子檸皺著扶住墨,他的手悄悄地扣在墨的手脈處,混亂的脈象,讓他驚異地看向了墨。
如此混亂的脈象,只能說明一件事情,墨的傷很嚴重。可究竟是什麼力量,讓他還能這麼平靜地站立著,難道是因為小師妹?
林子檸的眉頭皺了松,鬆了再皺。
「夕涵,你能不能……」玉舒面帶祈求地看著嚴夕涵,他是習武之人,自然明白,這時間多擔待一分,朔衍的命就會流失一分。因此,他也只能求嚴夕涵答應朔衍的要求。
嚴夕涵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縮緊。朔衍的要求,是她所不能答應,卻又不得不答應的。畢竟,他就了她一命,畢竟,他為她受了傷。畢竟,以他一國之君的身份,卻為她擋下這一劍。這份情誼,她嚴夕涵怎能不感動,又怎能見死不救。
可若答應,墨怎麼辦?他分明內力虛無,卻依舊推開自己,與黑衣人交手。他分明深受重傷,卻為了不讓她擔憂,而強顏露出笑容。這份情,她嚴夕涵怎能辜負,又怎會捨得辜負。
嚴夕涵的遲疑,讓朔衍的心,一點一點的冰冷。他想笑,卻虛弱地連扯嘴的力氣都沒有。胸口的劍傷從原本的劇痛,變成了麻木。手指間的冰寒,讓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生命的流逝。
沒想到,自己居然就這麼的死去了。
他在心裡自嘲地笑了笑,努力地抬起眸,想仔細地看清楚嚴夕涵的樣子。至少,他也要在死之前,將這個自己傾心相戀的女子,一點一點地刻在自己的心上。
「四哥……」察覺到朔衍的放棄,玉舒焦急地喚著他的名字,「你千萬不要放棄,我現在就帶你回宮。千萬要撐住,四哥。」最後的那一句『四哥』,玉舒的語氣裡,帶著明顯的哭意,和濃郁的情感。
朔衍艱難地轉過頭,看向玉舒。「七弟,有件事情,我一直忘了告訴你。我之所以會和你爭皇位,並不是我貪戀權勢。而是……我不想你去,面對那些……如狼似豺的大臣……」
玉舒的身子劇烈一顫,他的手緊緊地握住朔衍的手,一滴清淚從他滿是悲傷的眸裡流了下來。落在交握的雙手上,綻起了一朵晶瑩的水花。
感受到越來越模糊的視線,朔衍的眼睛緩緩地閉上。
在死之前,能和自己的親人化解了心結,這樣就好了。
何況,自己又是躺在心愛的佳人懷裡,當真是死無遺憾了。
「朔衍!」嚴夕涵驚恐地叫了起來。她顫抖著手,緩緩地放在朔衍的鼻尖下,感受到輕微的氣息拂過她的手指時,心終於放鬆了下來。
聽到佳人的呼喚,朔衍緩緩地睜開眼。「夕涵,如果有來世,我一定要早點遇見你……不做……皇,帝……」他斷斷續續地說著話,眸色一片的黑暗。
慘白的一笑,嚴夕涵握住他的手,「朔衍,你不是問我,願不願意和你一起回去嗎?」她微俯下身,輕柔地說道。
她的話,讓朔衍黑暗的眸光,亮起了一絲光芒。而墨卻黯然地低下了頭,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在這一刻,聽不到聲音。那樣,那就不用再聽下面的那些令人心痛的話語。
嚴夕涵克制住想轉頭的衝動,她怕,怕自己只要看到墨悲傷的表情,就再也說不出答應的話。而她更怕,因為自己而害朔衍失去生命。努力地吸了一口氣,她溫和地說道。「我答應。」她清冷的目光之中,有太多的悲傷,也有太多的無奈。
墨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淒涼的笑容,他黯然地看著嚴夕涵,鋪天蓋地的哀傷在他的眼中湧動,烏黑的長髮在風中瘋狂地飛舞。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握著,一滴血,自他的手心滑落,摔落到他如月華般聖潔的白袍上,觸目驚心。
朔衍的眼神一亮,原本毫無生氣的眸子,變得欣喜起來。「真的嗎?」
「嗯!」嚴夕涵鄭重地點了點頭,「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堅持下去。否則,我會恨你,更恨我自己。」
「好!」虛弱的聲音裡,是堅定的信念。朔衍努力地睜開看,想看清楚嚴夕涵臉上的表情。可無論他怎麼努力,眼皮卻是越來越重,直到再也承受不住,昏迷過去。但即便是昏迷了,他的唇邊也泛著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容。
「你抱他上馬車吧。」嚴夕涵輕輕地對這玉舒說道。
玉舒點點頭,抱起朔衍。他的目光落在同樣蒼白無力的墨身上,有些歉意地,以有些擔憂地望著他好一會兒,才轉身朝馬車走去。
其實他的心,何嘗又好受過。朔衍,墨,嚴夕涵,這三人與他之間的糾纏太多。只是他早已放棄了心裡的那份眷戀而已。自嘲地笑了笑,玉舒小心地抱著朔衍上了馬車。
墨掙脫林子檸的攙扶,向嚴夕涵緩緩地走去。伸出手,他有些吃力地將嚴夕涵扶起。「涵兒……」歎息般地,他握住她的手,兩隻同樣冰冷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由於長時間的跪在地上,嚴夕涵的雙腳不自覺地打起了顫。咬著牙忍了忍,她才說道。「墨,剛才的話……」
「沒關係的。」墨輕柔地說道,語氣裡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
林子檸見他們有話要說的樣子,便往旁邊走開了一些。但終究也不敢走太遠,深怕剛才的那一場面再度發生。因此,他雖然站的遠,但神情卻是緊繃的。
「墨,怎麼辦?如果朔衍他……」嚴夕涵恐懼地將自己埋在墨的懷裡,再也無法說出話來。她終究只是一個女子,無論如何的冷靜,如何的壓抑自己。在最親近的人面前,還是無法抑制地表露出內心最為真實的一面。
「涵兒,不要怕。一定會沒事的。」歎息的,他安撫著她的情緒。哪怕是,現在的他,是如何的想倒下去。
緩緩地,嚴夕涵退出他的懷抱。「墨,對不起,我答應了朔衍的請求。」
憂傷的,墨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像是不理解她話裡的意思,他的眉頭輕輕地皺了一起。「涵兒,你會在我身邊的,對嗎?」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地掉了下來,心裡的疼痛一陣一陣地襲來。嚴夕涵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將目光移到了一旁的懸崖上。幽暗的崖底,恍如一個兇猛的野獸,在撕裂著這個靜寂的山谷。
狂烈的風,從崖底盤旋而上,帶著刺骨的寒意,直直地撲到了嚴夕涵的身上。莫名的,這股寒意,讓嚴夕涵的心好受了一些。
或許,只有身體受到了傷害,那麼,心,是不是就不會那麼的痛了呢!
腳,不自覺地邁向前方的懸崖。
「涵兒,你幹什麼!」墨慌忙地拉住她的手,一臉的恐懼。
另一邊,林子檸也發現了嚴夕涵的異狀,忙走了過來。
「墨,我只是想讓風吹一吹而已。」嚴夕涵微笑著說道,只是,這抹蒼白的笑容,在這黑夜裡,更加的令人心疼。
「我們回去吧。」
「墨,如果,我是說如果,朔衍他不肯放開我,那該怎麼辦?」嚴夕涵輕輕地說出了心裡的難過。「我答應了他陪他進宮的。如果,他不放我出宮,是不是以後,我和你……」
墨搖搖頭,將心裡的悲傷壓抑住。「不會的,等他的傷好後,我們就一起離開這裡,一起去尋找……」
一陣凌厲的風聲打斷了墨的話,還不等他回過神,幾支羽箭帶著強勁地內力,射向了林子檸。
「你們小心。」林子檸大喊一聲,慌忙地躲開了那幾支羽箭。然而,就在他慌忙躲避的那瞬間,一個黑色的人影,飛快地朝嚴夕涵撲過去。凌厲的掌風,擦過嚴夕涵的面頰,落在了墨的身上。卻是墨推開了嚴夕涵,用自己的身體接下了這一掌
如同輕飄的羽翼一般,墨的身子憑空飛起,墜下了身後幽暗的懸崖。月華般聖潔的袍子在空氣中獵獵作響,如絲般的長髮,飄逸地在空氣中亂舞。
「不……」從地上爬起的嚴夕涵瘋狂地撲向懸崖邊,想伸手抓住墨,可她的手,卻只抓到一片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