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德含笑地點了點頭,微垂的目光投向亭子不遠處的一個角落。那裡,站在一抹黯然的身影,濃重的夜色將他籠罩在其中。使人看的不甚清楚,唯有那雙清亮的眸子裡,佈滿了沉重的哀傷。
「出來吧!」慧德對著那抹身影,緩緩地說道。
嚴夕涵一怔,她轉過身,順著慧德的目光看向了不遠處的那個角落。神情變得複雜起來。「朔衍!」
「慧德大師!」朔衍走進亭子,並未看嚴夕涵一眼,直接的向慧德行了一禮。
「阿彌陀佛!」慧德念了一句佛號後,站起身,從懷裡拿出兩根紅線遞給嚴夕涵:「這是老衲為嚴施主祈求的紅線,願你與墨施主永結同心。」
「多謝大師!」嚴夕涵恭敬地接過紅線,小心地收藏好。紅線,自古以來都是被視為姻緣線。慧德此舉,意思是再明顯不過了。
朔衍幽暗的眸光落在這紅線上,俊雅的臉上是冰寒的冷意。
「阿彌陀佛!」慧德念了一句佛號後,轉身欲走出涼亭。
「大師!不知墨現在在那裡?」嚴夕涵叫住了慧德。從剛才開始,她就沒有再看到紫籐花架下,那抹白色的身影。
「施主放心,墨施主此刻應與老先生一起。」
嚴夕涵點點頭,她雖不知道老先生為何要找墨,卻也並不會擔心。畢竟,以墨的武藝,能傷得了他的屈指可數。如今,她已經得到瞭解咒的法子,只要一過月圓之夜,那麼一切便都會不一樣了。
「看來,你真的很在意他。」有些不知味的,朔衍冷冷地看著嚴夕涵唇邊的笑容。
嚴夕涵一怔,隨即微微一笑:「朔衍,你應該聽到了我和大師之間的對話。所以,我們只能是朋友。」
「朋友?」朔衍冷笑一聲,溫潤的眸子裡瀰漫著深沉的悲哀。「我原以為,你選擇的是他,沒想到,我們兩個居然誰也沒有得到你的心。」
他?
嚴夕涵眉頭一皺,直覺的,她想到了玉舒。
難道玉舒對自己……
「怎麼,你不知道?」朔衍見她一臉迷惑的樣子,反問道。
「我的確不知道。對於他,我從來都沒有往這方面想過。」嚴夕涵輕輕地說道。或者,以前的她,對誰都是那麼的滿不在乎的。
朔衍緊緊地盯著她的臉,許久,才說道:「除了那個白衣男子,你應該對誰也不會在意的吧!我原本以為,你是一個心淡情冷的女子,只是沒想到,你的明媚,你的活潑。都只為他一人而綻放。」
蒼涼地笑了笑之後,他的目光從嚴夕涵的臉上移開,散落在前方漆黑的夜空之中。「既然如此,你就不該讓我看到你的美好。就不該讓我對你這般的魂牽夢繞。夕涵,你知道你有多麼的殘忍麼?」
朔衍語氣裡的濃重情感讓嚴夕涵有些喘不過氣,她怔怔地看著他俊雅的側臉,手指慢慢地收緊。「對不起……」
「對不起?」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語,朔衍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許久,笑聲落下,遺留了滿地的悲傷。「真是好笑,嚴夕涵,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能了清你我之間的糾纏嗎?」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還是不會放棄你!」朔衍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嚴夕涵,一字一句的說道。那話裡的堅定,讓嚴夕涵生生地打了一個顫。
她突然意識到,朔衍是一國之君,如果他堅決要做一件事情,那後果,不容她多想。難道,她和墨,終究還是要受阻撓麼?
嚴夕涵的沉默讓朔衍笑了起來:「你應該知道,無論你的武功多麼的高強,只要我一聲令下,千軍萬馬蜂擁而至,你依然逃不過我的手心。」
「你……」這般**的威脅,讓嚴夕涵惱怒地站起了身。「堂堂一國之君,居然以此威脅一個小女子,難道,你就不覺得這樣很無恥麼?」
「無恥?那又如何。若一句無恥能得到你,我又何須在意!」朔衍也站了起來,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嚴夕涵,王者之氣,在這一刻表露無疑。山間的狂風呼呼作響,紫色的錦袍飛揚翻騰。
嚴夕涵心裡的惱怒,卻在這一刻突然的平靜下來。「隨你。」她走到涼亭的邊緣,俯身看向那魏延的峭壁,語氣變得清冷而淡然。「朔衍,不要讓我恨你!」
恨麼?
自己固執的執著,換來的只是一個恨麼?
朔衍幽幽地閉上眼,心裡的疼痛風起雲湧。「夕涵,我該拿你怎麼辦好?」他喃喃地自語著,伸手將嚴夕涵飛揚的髮絲小心地握住手裡,恍惚間,他似乎又一次聞到了,那抹清雅的香味。
那悲傷留戀的語氣,讓嚴夕涵的心狠狠地一抽,但她卻固執地不轉過頭。若你無法回應一份感情,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絕情。
「自古君王多無情!朔衍,你不該有情的!」嚴夕涵努力地將話裡的感情去除,冷冷地回答道。「我嚴夕涵只是一個平凡的人,我嚮往的是,閒雲野鶴的生活,而非宮牆裡的你爭我奪。」
「我可以……」
「你可以什麼!」嚴夕涵厲聲打斷了朔衍的話,她轉過身,目光凌厲地看著他。「不要忘記了,你是一國之君。你該想的是,如何讓你的子民安居樂業,而非,在這裡兒女情長。」
朔衍一怔,隨即,幽幽地笑了起來:「原來,你是這麼想的!當日在街上,你說的話,不就是讓我如何對待百姓麼?可就是這些話,讓我堅定了想擁有你的決心。可如今,還是這些話,卻是要我放棄的……」
頓了頓,他眼裡的眸光逐漸變亮,「或許,你說的對,我該在意的應該是我的子民。而不是你……嚴,夕涵。」
「朔衍,你會是一個好皇帝的。」
「可我卻不想做一個好皇帝。」
嚴夕涵搖搖頭,沒有再說話。從剛才的話裡,她已經明白朔衍是意思。他一直都是一個明君,自然的,也不會做出對國家不利的事情。
慧德便已說過,立後之事,關乎的是這錦繡江山。
雖然嚴夕涵對國事並不瞭解,但她卻明白,若朔衍執意要立她為後,恐怕,這皇室之中免不了有一場腥風血雨。那個太后,這天底下最為高貴的女人,並不簡單!
「朔衍,你為何會來華國寺?」隱約的,嚴夕涵猜到了少許,卻也不是很清楚。
朔衍沉思了片刻之後,笑著說道:「為了我的子民,也為了你!」
嚴夕涵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這一句話,包含的意思已經太多了。
「你不問我是為了什麼事麼?」朔衍問道。
嚴夕涵笑著反問道:「你不是說了為了國事麼?」
朔衍一怔,嚴夕涵唇邊的俏皮笑意,讓他有些驚訝。只是,驚訝過後,余留的是難過。因為他突然發覺,他一點也不瞭解嚴夕涵。那個他一直以為很清冷的女子,似乎,並非如此。
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嚴夕涵笑著說道:「我本來就不是那種冷性子的人。或許是因為我很少接觸到外人的原因,所以,很多時候,我都是冷淡的。」
「外人?原來,我們在你的眼裡,都只是外人而已?」
「可我們現在算是朋友了啊!」嚴夕涵笑著說道,清靈的笑容因著夜色的關係,朦朧了幾分。可這非但沒有抹殺掉她的秀麗,反而增添了些許脫俗。
朔衍有些癡迷地看著她,眸光之中,是刻骨的眷戀。
如果可以,我多麼希望,你我不是朋友……
夕涵……
喃喃地,他在心裡說著自己最為真切的想法。只是,他卻只能將這些感情,狠狠地壓入自己的心底。再也不要想起。
手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朔衍努力的,將自己的視線轉移。「我聽慧德大師說,你們要解咒?」
「嗯,就在這個月的十五,月圓之夜。」嚴夕涵如實的說道。
「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了,這個只需要……」嚴夕涵的話停頓了下來,她突然想起,慧德的話。解咒之時,必須不能受到打擾。可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要借此來殺墨呢?畢竟,曾經就有黑衣人追殺過他。
雖然他說追殺他的事情,和紅衣人並無關係,但誰又能保證呢?
萬一出了差錯……
嚴夕涵停住思緒,不敢再往後面想。
「怎麼?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忙。畢竟,我們是……朋友!」有些艱難的,朔衍說出了『朋友』這兩個字。
「朔衍,你會武功的對吧?」嚴夕涵急切地問道。
「當然!」如果不會,只怕,我早已魂歸地府了。
「那好,十五日入夜,請你務必要來。」嚴夕涵堅決地說道。
朔衍點點頭,「好!」他的語氣也是堅決而肯定的。既然,不能得到你,那麼我就盡我之力,讓你幸福。即便是,這個幸福,不是我給你的。
聽到他肯定的答案,嚴夕涵笑了起來。「謝謝你,朔衍。」
朔衍盯著她唇邊的笑容,深深地凝望著。
夕涵,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放縱自己這樣的看你了。
因為,在此之後,我會把你給忘記掉!
從我的心裡,一點一點的,把你給驅除……
然後,做一個,無情無心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