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心彈了一會兒琴後,陪我在房裡一起吃飯。
碗筷擺下,正打算吃呢,舅娘的丫鬟過來請我們過去正廳用餐。
我和靈心面面相覷:「貴客走了嗎?」
「正在飯廳用餐呢。」
那叫我們過去又是何意?沒法子,稍稍梳整了一下,跟在姐姐後面還是不得不出席了。
踏進飯廳前,我停下來深呼吸了一口氣,鎮定自己的心神。對於即將見到的人,心裡還是帶著幾分不安。對面相逢不相識,這樣子的心情好複雜啊。不知道該如何與他開口,更不知道如何才能探聽到玄燁的消息。
「怎麼了?不舒服嗎?」靈心敏感的停下來,等我。
「沒事,姐姐。」不管怎樣,都是必須要面對的事。他們可能不認得我,但是有些記憶只屬於知情者。礙於舅舅舅娘在場,我不便多言。但至少至少,我一定要讓曹寅記下我,讓他覺得這個天心很有些可疑,才能給我以後製造機會接近他。
牽著靈心的手,忐忑的跨進屋子,裝著低頭小心著腳下的門檻,眼睛卻飛快的瞄向主座——果然,是曹寅。心噗通噗通跳的飛快,覺得剎那間有窒息一般的感覺,手下意識的就握緊了靈心的手。
靈心一驚,管他上面坐的是什麼貴客,第一反應就是扶住我:「小妹,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我意識到自己太緊張了:「沒事。」
靈心疑惑的看了我幾下,直到溫遠的聲音傳過來:「靈心,天心,怎麼了?」
空氣的流動似乎瞬間凝固了一下。靈心雖然單純,但是第六感卻一向很直接,她抬起頭,直接看向主座那個低氣壓傳來的方向,眉頭不明所以的皺了起來。
溫奕之走過來,依然冷靜自執的,擋住了上座貴客的視線:「沒事吧?臉色怎麼這麼白。」
我都不知道,原來我的不冷靜有這麼明顯啊。悄悄深呼吸了一口氣,抬起頭:「姐姐,大表哥,我沒事的。只是一直沒見過多少外人,有些嚇著了。」
靈心看了看我的手和臉色,沒有再說什麼,拉著我過去。
站在餘下的兩個空位前,溫奕之先介紹我們:「這是姑丈姑母家的兩個女兒,靈心,天心。」
給我們介紹道:「新任蘇州織造曹大人。」
「見過曹大人。」我低著頭和姐姐一起福身行禮。只覺得兩道火辣辣的目光毫不掩飾的就射在我腦門上。如果方纔他還不知道誰是「天心」的話,現在可是直接就想問為什麼了。這個名字,畢竟太敏感了。
曹寅還算冷靜的接了口:「坐,我一來算是兩位小姐爹爹的同僚,二來又是你們舅舅的老友,這趟來也是朋友敘個舊,不必拘禮。」
坐下了,開席吃飯了。
對面目光圍著我繞啊繞的,曹寅終於還是對著爹問上了:「這江南水土就是養人,看看這些個孩子,個個人中龍鳳啊。溫兄、王兄真是好福氣啊。」
「曹大人客氣了。」溫遠的脾氣比起年輕時候也沒變多少,只能說年紀大了,孩子多了,總不能繼續腹黑下去了。
爹爹倒也沉得住氣:「叫王爺和曹大人見笑了。」
曹寅客套了一番,話題還是要轉過來的:「王兄,雖說我們這是第一次見面,不過我對王兄與嫂夫人的事,可是久仰大名,可惜一直無緣得見。今兒算是見到了。」
「這從何說起啊?」爹有些迷糊。
溫遠卻是已經猜到了,有些兒忍俊不禁:「大姐當年的風流史,也是奇事一件,有些人可是笑了小半年的。」
貌似提到故人,氣氛有些冷。
娘看了看身邊的我,不假思索的反擊道:「弟,你就光明磊落了?」
攏春掩著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真是半斤八兩,叫王爺和二爺見笑了。」
攏春不提這半斤八兩還好,一提起來,靈心這敏感脆弱的心就不幹了。委屈的看著爹娘,再看看她的心上人溫汐止,還沒開口就惹來在座溫家人心知肚明的憋笑。
曹寅一愣:「只聽得溫家大姐有個叫九斤的兒子,莫非?」
娘也不怕這點盡人皆知的小糗事了,簡單的介紹了大兒子和大女兒的乳名,外帶大女兒因此鬧出來的不少笑話。若非在座都是自家人,靈心再單純也坐不下去了。
曹寅被那句「生米煮成熟飯」給笑得差點噴酒,忍了忍,笑意幾度要爆炸,但看著人家靈心女孩子家家的給大家笑的臉色通紅的,只好假裝咳嗽了幾下:「不愧是溫家大姐的女兒。」
餐桌上的氣氛活絡多了,大家也看出來爹娘確實沒把曹寅當外人,才會自若的說出兒女的舊事來。溫雅在一邊笑夠了,挨了靈心不重不輕的兩下打,因為當年就是被她故意惹急的。
溫雅趕緊給靈心夾菜賠禮:「好了,我的表姐哎,雅兒錯了還不成嗎。改明兒給你再尋幾個琴譜來,可成?」
「哦,這位靈心姑娘可是擅長彈琴?」曹寅眼光一閃。
溫雅將功補過的趕緊接口:「靈心表姐雖然平日裡單純了些,才藝倒是不差。彈琴在這蘇州城也是小有名氣了。」
「那今日所聽得那首從未聽過的新鮮曲子,可是出自靈心小姐之手?」曹寅繼續問道。
我一驚,莫非當時他們已經在寧心居了?不會正好我彈琴時候被他們聽去了吧?
靈心訝然:「上午確實彈琴來著,但不知曹大人指的那首?靈心因是陪小妹解悶的,彈得都是些常見的樂府。」
「倒是沒記全,隱約聽得是唱梨花暗香,酒斷愁腸,花落時節離人言。猶記當年明月醉,紅顏剎那寂寞硃砂淚。碧落黃泉十世行遍,回首千年梅蕊冰心笑無悔。今生戀,來生緣,彼岸花開天心碎……」
靈心正要開口,我在桌下抓住了她的手,正視了曹寅的目光:「不關姐姐的事,這曲子是我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