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到天心處(做你一天的皇后) 人淡如菊 第一百一十八章 雲水禪心,那一聲念錦
    皇祖母在那間石室住了七天,才終於在浴佛節結束的時候同意下山了。

    山上七日,她堅持走遍了每一個可能留有福臨足跡的地方,親眼看看福臨留下的痕跡。除了那五台上的五座海拔過高的寺廟,即便如此仍然派了人上去代表她的心意誠心朝台。

    明日就要啟程離開五台山了。

    玄燁先前往大顯通寺作臨行前最後的禮拜,然後一起去菩薩頂接皇祖母下山。暫時有福全陪著,他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我候在大顯通寺外不起眼的角落,等著玄燁出來。

    寺外太多官兵把守了,我不習慣這樣子等,跟個都統說了一聲就自行乘11路往菩薩頂去。

    浴佛節已然結束,善男信女大部分都等著離去,山上的戒嚴雖仍未解除,但森嚴程度降低不少,時不時的可見和尚喇嘛在山路上穿梭,或托著缽盂,或拈著佛珠,神態悠然,佛光普照。

    我低頭輕輕拍打著路邊高高的野草,哼起了一些遙遠而熟悉的歌——

    月映禪心水拂琴,

    清風無意人有情,

    與君共對清風月,

    縱然寥落亦抒情。

    空山鳥語兮,人與白雲棲,

    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魚兒戲。

    風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

    紅塵如夢聚又離,多情多悲慼。

    望一片幽冥兮,我與月相惜,

    撫一曲遙相寄,難訴相思意。

    我心如煙雲,當空舞長袖,

    人在千里,魂夢常相依,

    紅顏空自許……

    偶爾會有和尚聽到我歌中的佛號而停下來看我幾眼,我回頭報以微笑,向他合掌念阿彌陀佛。

    和尚也會溫和的回我一聲阿彌陀佛,然後錯身走開。

    一個上山去,一個下山來。

    噠噠噠的馬蹄聲近來,卻突然停住。

    我回頭,果見是玄燁的馬近前來,恰有大和尚向他合掌,他也從馬上下來合掌致意。

    我一直認為玄燁是不信佛也不信道的,他從來只相信事實真相,卻又在朝廷上熟練的把握著權術與真相的比例。

    這五台山,若非皇祖母和福臨的緣故,他大抵是不會來參拜的。但因了福臨的緣故,他卻必會尊重這塊佛門淨地。因此對山上所有的佛門子弟,都客氣的很。

    遠遠的只能看個大概,心底卻感覺這個大和尚不愧是五台山培養出來的高僧,不卑不亢的態度,不疾不徐的說話,頗像那穩重大智卻平易近人的羅漢,行走間都是叫人不得不信仰的自身風華。

    看著他們互相合掌告辭,玄燁也看到了我,沒有再上馬,而是走到了我身邊與我一同上山去。

    「方纔和那師父說了好一會子,你認識?」

    「五台山上這麼多師父,哪裡能全認得。不過這個大師看著很面善,就多說了幾句。」

    「你也通佛理了?」我淡淡的戲謔道。

    玄燁自嘲的一笑:「通了倒是好了。」

    「那你和人家大師說這麼久?」

    「其實也沒幾句話,他認出我來,卻依然態度平和。總覺得比其他人更難得,說起來,其實和你有點兒像。」

    「和我像?」我難以置信的拔高了些聲調,難以置信玄燁的結論。

    「是啊。都是這樣淡淡的,誦著佛理卻又通人情世故的,讓人一見就容易沒了心防。」

    對外人有這樣的評價,今日可真是難得了。早知道,我也去認識一下那個大師父,看看究竟是哪位阿羅漢居然如此讓人一見傾心的。

    「你沒問問大師父法號?」

    「問了,他說是五台山的十方僧人,暫住在金閣寺而已。只待浴佛節結束便要離開。」

    「可惜了,看來無緣得見了。」我回頭看看下山的路,果然已經不見方纔的大師父了。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有大師問我年景如何,出家人的心懷蒼生與我等還是有共通之處的。」

    「既是十方僧人,怎會不知年景如何而要來問你呢?」

    玄燁也不曉得,只道大師想聽聽帝王的看法如何吧。因為隨後他辭別前的那句話,說的就是:「這江山,果然很好。」

    我總覺得這句話透著些詭異,一個純粹的出家人,即便是關心蒼生,也不會說出江山這樣的詞彙,更不會對天下作如此評價。

    我想來想去總覺得哪兒不對,卻又理不清問題在哪。

    玄燁心情很好:「好了,想不通就別想了,這菩薩頂的石階,你今兒個可得自己爬上去了。」

    我腦子靈光乍現:「方纔我們走來這條路,可是只通往這菩薩頂的唯一一條路?」

    玄燁點頭稱是。

    「菩薩頂是黃廟,一個青衣十方僧怎會在此出現?」

    玄燁沒明白過來。

    「年景?江山?年景?江山?」我叨念這兩個可疑的詞彙,總覺得還是有東西抓不住,「這年景二字,總覺得在哪兒聽過。」

    「年景便是年景,難不成還能是人名不成?」

    叮的一聲,短路的腦神經恢復正常。我一想通,抓著玄燁激動的差點兒語無倫次:「玄燁,不是年景,是念錦,念錦!」

    「念錦?念——」玄燁的瞳孔倏地放大,幾步衝下台階,跳上馬就揮鞭絕塵而去。

    大師父不見了,金閣寺搜了個遍也沒找出來我們形容的那個十方僧人。山下的官兵說沒有看見和尚下山,而大顯通寺門口的官兵見是見到有和尚經過,但誰又會注意到一個普通的大和尚呢。

    皇祖母在玄燁和福全一左一右的攙扶下,一步步走下了五台山。

    她的臉上,帶著知足的微笑,慈和而安然。

    他終究還是來了,特意來了。

    皇祖母沒有見著,因為天下沒有認不出兒子的母親,所以他沒有出現。

    玄燁沒有認出他來,因為二十二年的變化在一個孩子的印象裡,已經翻天覆地。他欣喜於玄燁的治國齊家,刻意留下痕跡,然後滿意的離開。

    那個對我微笑的大師父,想來也沒有忘記當年那個小天心。

    我們都知足了,真的知足了。

    他一切都好,真的,很好。

    他什麼都記得,甚至早逝的姨娘那少為人知的閨名——念錦。

    他看開了,我們也該看開了。

    那一聲念錦哦……

    浩浩車馬離開,一紙敕令到來,羅睺寺、壽寧寺、三泉寺、玉花池、七佛寺、金剛窟、善財洞、普庵寺、台麓寺、湧泉寺等10寺改為黃廟。青衣僧改為黃衣僧,漢喇嘛由此產生。

    五台山,清涼山,葉斗峰,菩薩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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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水禪心,那一聲念錦

    大概是本文最長的章節題目了,福臨的戲份到此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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