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早去給老祖宗和慧姨娘請安回來,正在園子裡逗可愛玩呢,就看見慈寧宮的大太監一路小跑著來到:「太皇太后宣佟妃娘娘速到慈寧宮見駕。」
「公公這是怎麼回事,我家主子才從慈寧宮請安回來,出什麼事了?」花秀歌趁著我進屋重新換正裝的機會給傳信的太監塞了錠銀子過去。
太監不敢拿。
花秀歌還是給塞了過去:「公公您拿著,以後麻煩您的機會多了。」
太監看了看也沒外人,還是禁不住銀子的誘惑,收下銀子小聲說道:「皇上下了朝過去給老祖宗請安,本來好好的,不知怎麼老祖宗就氣得砸了茶盞,隱約聽見『皇后』、『先皇』字眼兒,別的也不知道了。然後就宣娘娘過去。」
花秀歌不曉得這事兒多嚴重,還以為是我好事將近,回頭給我一說我就知道壞事兒了,這玄燁明明答應我的怎麼又跑去跟皇祖母說要立我為後的事,還扯上了先皇,這下我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沒我好果子吃了。幸好花秀歌還記得追問了一句:「還有沒有宣別的娘娘過去?」
答案是沒有。
看來這趟,我是必然去承受皇祖母的怒火了。
一腳踏進慈寧宮,就感受到了緊繃的氣氛。
大太監進去通稟後,出來接我的是蘇茉兒姑姑,不動聲色的囑咐道:「進去別多說,氣頭上呢。」
「天心給老祖宗請安,給皇上請安。」進屋就是超級大禮,五體投地。額頭貼著冰冷的地磚,眼角瞄到旁邊狼藉的破碎茶盞和茶水痕跡,遲遲聽不到平身,大事果然不妙。
「哀家一直都認為,你是個很懂事的孩子。」生硬的話語,許久才從老祖宗的口中蹦了出來,字字都帶著火氣,「你和玄燁,都很懂事,確實,真的是很懂事。那麼多事,我都睜隻眼閉只眼可,可是,你們真是太懂事了。天心,你知不知道你做錯了什麼事!」
「天心知罪。」
「罪在哪兒!」
我腦子飛快的轉著,不能說是為玄燁要立我為後的事,不能說是玄燁很重視我的事,又不能瞎扯無關的事,這不能說那不能說,想來想去怎麼也想不到該說什麼,我這腦子怎麼在該機靈的什麼這麼笨呢。
明晃晃的靴子走到我面前:「皇祖母,這不關天心的事,是朕的意思。」
「哼,好啊,好啊——我們愛新覺羅家的子孫,果然個個是情癡啊!」
我已經可以從皇祖母的言語中聽出咬牙切齒的味道了。我說玄燁啊玄燁,你怎麼突然變這笨的,8歲那個新年我就知道你有成為一個好帝王的必備潛質了,可是怎麼今天你就犯糊塗了呢。不就是一個皇后嘛,只要適合誰當不都一樣,站在你身邊總是責任大於其它。你是帝王,你自己都發過誓一切以江山為重絕不有愛的……
愛?我突然愣掉了。
莫非,莫非,玄燁此次如此堅持,因為他,愛我?
所以,所以老祖宗才氣急「個個是情癡」?
還是那雙熟悉的大手,扶住我站起身來:「天心身子不好,跪久了傷身。」
「反了,一個個都反了你了。」
沒聽到老祖宗的怒氣,我只覺得眼睛有些朦朧,好多好多的感動從心裡源源不斷的溢出來,我突然感受到慧姨娘說的那種幸福,真的突如其來的湧上來,怎麼都止不住。我用最後一絲理智控制著自己不能抬頭看他,只怕看見他的瞬間就會有一些無法控制的東西,讓兩人之間的曖昧愈發觸動老祖宗的神經。
玄燁瞭然的握了握我的手:「皇祖母,江山和感情,孫兒自認分的一清二楚,絕不會做出有辱列祖列宗的事來。皇祖母對孫兒難道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嗎?」
「感情?信任?」老祖宗突然仰天長笑,那笑聲裡含著太多的蒼涼與悲傷,「你們,深宮裡長大的孩子,居然還相信這個?!」
因為姑姑身為皇太極的大福晉卻沒有孕育男孩,皇祖母年紀輕輕被迫嫁予先先皇,還沒感受到身為女人的喜悅,姐姐進宮奪走了先先皇所有的寵愛,連自己的孩子都比不上別人的「皇嗣」。先先皇走了,以為熬出頭了,兒子卻為了一個女人丟下江山再次離開。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良人孩子拋棄,她無比堅強的心,卻從此不再信任感情。尤其在她以為支柱的江山面前,任何會妨礙到祖宗大業的女人,都不被原諒。
玄燁沒有反駁,卻仍然堅持。
「你們,真是翅膀長硬了,啊。我一個老婆子的話,不管用了,是不是?你別忘了,天心只是漢軍旗,沒人會支持她的。」
「皇祖母,孫兒不會讓您失望的。」
「失望,失望。我還怕什麼失望啊——」皇祖母聲音突然轉弱,悠悠的倒了下去。
「皇祖母——」玄燁急忙放開手,奔上前去,掐著皇祖母的人中,大聲叫道,「太醫,快傳太醫。」
被薑湯悠悠灌醒,皇祖母的神志慢慢回復,看見圍在身邊的玄燁和我,閉了眼不欲理睬。
我在床前跪下:「皇祖母,天心知錯。」
蘇茉兒把宮女太監都趕了出去,太醫也只許在外殿候著。
「皇祖母,皇上說的這事,天心確實知道。天心也一再跟皇上強調,能在此陪伴皇上,陪伴皇祖母和慧姨娘,天心已經知足,萬不敢肖想其他。天心萬死,請皇祖母莫要再生皇上的氣,氣壞了身子,皇上必然自責萬分,天心也是萬死難辭其咎。」
我跪在床前,等著老祖宗發落。玄燁不忍我繼續跪著,可是老祖宗這樣兒了,他的孝心不允許他再做出忤逆老祖宗的事來。
我拉了拉玄燁,示意他也趕緊說點兒什麼。他若不妥協,老祖宗這關是怎麼也過不去的。她最恨的,就是自己的孩子曾經在她面前不顧她的強烈反對而執意走到另一個女人身邊。我有了他的心,真的知足了。
玄燁神色複雜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床上閉著眼睛不開口的老祖宗。
我示意蘇茉兒給他點暗示。
玄燁終於還是下跪了,無奈的妥協了:「皇祖母,您別氣壞了身子,孫兒,聽您的。」
我看見他袖子下面的手,握的死緊死緊的,青筋直露。指甲嵌進肉裡,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狠狠掐著掌心的肉。
我伸出手指,在地上緩緩劃著圈,那是滿語——
我有你就好。
他的手伸過來,握了我一下,才收了回去。
「什麼,都聽我的?」老祖宗開口了,聲音沒有以往的中氣十足,但是權威仍然不容置疑。
「是。」我們低頭。
「明年,等戰事稍緩,行,鈕祜祿氏的冊後大典。佟佳氏天心,即日搬離景仁宮,入住承乾宮,閉門思過一月。」
「皇祖母!」
玄燁的瞳孔,倏的在瞬間放大。
我難以置信方才接收到的訊息,一下跌到了地上。
蘇茉兒默默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她最擔心的結果還是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