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涼了,十二月下旬,我正為過年忙的轉不開身的時候,吳三桂自封天下都找討兵馬大元帥,討伐清廷的消息傳到了京城,震驚了京畿和朝野。
《反清檄文》欺世盜名,永駐雲南的希望破沒了,就打出「復明」的旗號,詆毀清廷給自己臉上貼金。可是我看這理由連前明的遺老遺少都無法接受。那不容忽視的「以明年為周王元年」,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過自立年號的人貌似都喜歡用「周」作年號呢?是想效仿周武王?我看效仿紂王還差不多。但是他也傻過頭了,真要復明如何不以「明」為年號?騙人也不騙真一點。
只可惜上任沒多久的雲南巡撫被祭旗了,他上任時候大概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可是他仍然去了。
姬文生沒有回來,只有時不時仍然送回來的密信證明他仍然沒事。每當這時候就會想到古代的通訊實在太慢,無法得到最新的戰事報告,縱有天縱之才也無施展之地。我努力的回想我所知道的古代驛站傳信利弊,希望可以為玄燁提供些有用的信息。
吳三桂在京師的質子吳應熊被拘禁,剝奪吳三桂平西王爵的詔書很快下達,直擊他那篇《反清檄文》。
討伐吳三桂的軍隊迅速整裝出發,可是朝廷仍然不平靜。戶部資金不充裕,糧草和軍需始終不能完全解決。還有不容樂觀的戰事,節節北上的叛軍讓玄燁的眉頭終日不得舒展。
周昌和戴耕煙早已被正式任命為兵部官員,一個負責戰事的收集與謀劃,一個負責新式武器的開發。連環弩箭和火藥源源不斷的送往前線,可是準備充分的吳三桂沒有那麼好打發。
這時候就會覺得一個人的力量真的好渺小,守在後宮,習慣性的處理著後宮雜事,心裡總為自己的無力感到悲哀。
新年的鐘聲靠近,宮裡雖不至於愁雲慘霧,卻也沒了歡慶的氣氛。
年三十的團圓飯,玄燁沒有準時出席,成堆的戰報讓他們幾乎整日無法離開乾清宮。我讓李德全瞅著機會把乾清宮全部的人都請來了吃了宮裡的年夜飯,不然只怕這些人要繼續以此為家。
伺候著玄燁換裝的片刻,我清晰的看見他眼眶下面淡淡的黑眼圈。
輕輕拂上他展不開的眉頭:「玄燁。」
他也意識到即將和後宮諸人吃飯,不能以此愁緒影響諸人的信心。緊閉的眼睛片刻後張開,是一汪深不見底的平靜。
「我真希望我可以幫你更多。」
「你在這裡,就是我最好的安慰了。」
我掂了掂懷中連夜寫好的驛站傳信建議,決定還是等年夜飯後再說吧:「放鬆一下吧,神經一直繃緊了要鬆鬆的,叛軍也是要過年的。」
年夜飯算是近年來比較簡樸的,皇祖母和慧姨娘帶頭減少月俸和花銷,親自出面特發宮中銀兩緞匹犒軍,後宮諸人自然也沒二話,一併減俸。懷孕的赫捨裡氏和馬佳氏情況特殊,仍然保持原來待遇,兩人似乎在比賽誰更像母親,滿臉聖潔的簡直刺痛其餘妃子的眼。
大臣們比較拘謹,眼睛完全不敢亂看。曹寅是後宮的熟人,大家見慣了。倒是桃花臉的周昌,作為鐵三角的代表長隨玄燁身邊而成為新進的帝王心腹而來到後宮,贏了不少宮女的玻璃心。
正感慨他這張男女通吃的臉,突然收到他一記意味不明的目光,嚇了我一跳。
宴會有歌舞相伴是貴族宴會不成文的規矩,年夜飯也無法免俗。但考慮到戰事緣故,不易歡鬧太過,都是后妃自己準備的一些小節目。
淺淺抿了一口桂花釀,感受著清甜的香醇入喉。看著滿堂和樂融融,卻完全激動不起來。
借口出去看看宴會後半的準備,我不動聲色的退出了大殿。
冷風從走廊上吹來,吹去那幾口桂花釀帶來的酒意,明白自己不是喝酒的料。突然有一星涼意落到臉上,然後又是一星,兩星。黑夜的幕布下,點點晶瑩從天而降,原來下雪了。
伸出手去,雪花從指縫裡飛過,消失在腳邊。
「格格,風裡冷。」秀吟輕聲說道。
「不礙事,屋裡再叫人添兩個火盆。你去準備幾件大氅,待會兒給各位大人。」
「庶。」秀吟領命而去。
「你在宮裡不快樂。」周昌不知什麼時候出來了。
「不。」
「你的笑,太過蒼白,騙人太假。」
再次有人說我不適宜騙人。「這戰事,會持續多久?」
「你怎麼不問多久會結束?」
歷史上如此大肆渲染過的存在,想來就不是一件單純的事。不算富裕的朝廷要對抗準備充分的吳三桂,顯見不是短期會結束的戰事,有些人想法太過樂觀了。「會很久吧。」
「是個好皇帝。」說完這沒頭沒腦的話,周昌轉身回到了大殿。
靜靜看著雪下大,直到有人擋住風吹來的地方。
抬頭,是曹寅擔心的臉,因為酒意而泛著紅,呼吸之間都帶上了淡淡的酒氣:「進去吧,他會擔心的。」
「雪花,很漂亮。」
他看都沒看一眼,酒意迷濛著他的眼睛:「像梨花,是嗎?」
「你在說什麼?」
「梨花香,卻讓人心感傷;愁斷腸,十杯酒解思量。江南的梨花白,是什麼味道?」
低下頭,轉身,踩著穩穩的花盆底走進熱氣熏人的大殿,接受到玄燁緊隨而來的目光迎接,淺笑著回應。廊外,遺忘了身後那追隨的目光。
梨花,該是什麼味道,也許,澀的吧。
送走勞累多天未回家的眾臣子,安排人護送皇祖母和慧姨娘回宮,小心護著赫捨裡氏和馬佳氏離開,剩下的守歲我仍然不能離開。
常寧在一邊耍弄著隆禧,帶來身邊后妃的陣陣笑鬧。
想到了幾個小小的行酒令遊戲,依次數數,7和7的倍數都必須跳過的遊戲,幾輪下來個個精神倍增。然後提到最考驗智商的殺人遊戲,本以為會太過敏感可能不守歡迎,沒想到才講完遊戲規則,鈕祜祿氏便頗有興趣的說要參加,常寧更是迫不及待。
玄燁也從高座上下來:「算朕一份。」
殺人遊戲,古人今人通吃的說!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在暗夜敲響,京城大街小巷的點點燈火一起迎接著不平靜的康熙十三年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