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哭泣的夢中醒來,已經在家了,陪著我的有攏春姑姑,有許久未見的阿瑪額娘,還有溫遠。溫遠?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他溫溫的手指上來把脈,然後放心的收回手:「我爹欠太皇太后的恩情還清了,我就是自由身了。」
果然這廝是因為這種原因才會進宮的,不然他這樣的人實在不像朝廷中人。
回家了,享受著久違的父愛母愛。額娘這回說什麼也不許我再離開她進宮了,理由現成的,她這麼些年已經因為太過思念我想壞了身子,加上去年小產了一次,溫遠說她絕對不能再過於憂慮否則藥石罔效。
額娘的阿瑪是個外官,現在江蘇地界兒當巡撫,聽說女兒思女成疾,捎信來要接女兒去江南養養身子。額娘和阿瑪商量了一下,心知讓我留在京城卻違了宮裡的意思不進宮終也不是事兒,即使太皇太后沒有發話。而阿瑪也正好接了調令要離開京師一陣子,乾脆讓額娘帶我去江南散散心也好。
自打出生以來,除了一等公爵府和紫禁城,我連京城大街都沒逛過,趁著過些天就要離開京城了,我磨著攏春帶我出門玩。
攏春對我那是沒話說,可就是好過頭了,我生了兩次病把她給嚇壞了,現在什麼事都要管一管,對於我上街這種事壓根就是不同意。
我鬱悶的在廊子裡發呆。溫遠走過來,當沒看見我的想離開,被我一把揪住:「嘿,太醫大哥,帶我上街玩吧。」
他似笑非笑的瞄我:「有什麼好處?」
我從袖袋裡摸出我僅有的一塊銀子,其實我壓根不知道這銀子值多少錢,只是阿瑪給我當零錢我就收著了:「請你吃飯。」
他收過去,跟個勢力小人似的掂了掂,就差放嘴裡咬一口看看成色了:「好,成交。」說完,就把銀子收進自己袖袋裡了。
這溫遠面子還真不小,跟我們家侍衛隨便說兩句比我說什麼都有用,就這麼順利的給我出門了。
早就聽說京城大街的繁華,見了才知道果真名不虛傳。滿大街熙熙攘攘,琳琅滿目的貨品看花了眼。瓜果蔬菜古董字畫雜耍賣藝打鐵跑江湖的應有盡有,尤其是他們的吆喝都是純正的京片子,聽著特別有味,可比電視劇裡面正宗多了。
「賣~糖葫蘆兒哎~又甜又大的糖~葫蘆哎~~」
你看就這麼一吆喝,那本來平凡無奇的糖葫蘆都變得誘人多了。我拽了拽溫遠的袖子,眼巴巴的看著那紅艷艷的山楂串兒。
溫遠不理我:「小孩子吃多了甜的牙口不好。」
還牙口?當我驢啊。我抬腳作勢要踹他。
他反應倒快,一把按住我的腦袋,我手短腿短連他衣服邊都挨不著,他樂得看我活動腿腳鍛煉身體,邊看還邊說風涼話:「腿腳韌性不錯,就是短了點。」
他一把扭過我腦袋,推著我走到捏泥人的攤:「給這個小丫頭捏個。」
我嘟著嘴生氣不理他,結果捏泥人手藝太過寫實,還真給我捏了個嘟著嘴歪著腦袋生氣的小丫頭:「好勒~小姑娘拿著。」
我氣死了,溫遠開心的哈哈大笑:「哎,不錯不錯,像,拿著。」說著沒數就遞了些銅板給攤主:「不用找了。」
「哎~謝謝公子。」
我鬱悶,敢情有錢的就是老大,早知道我把銀子自己收著讓攤主給溫遠捏個肥頭大耳的樣子,氣氣他。這溫吞脾氣的傢伙老是喜歡腹黑我,看我改明兒不給他招一個厲害的老婆來治治他,把他從頭管到腳,然後我再和他老婆處好關係,嘿嘿嘿——我用阿Q精神勝利法成功轉變心情。
「一個人瞎樂什麼吶?」
「你猜啊,猜著了我也不告訴你。」
突然,人群一陣騷亂,一匹高頭大馬從街那頭橫衝直撞而來,也不管滿大街都是人,有人擋道就是鞭子伺候。
溫遠迅速抱起我閃到街邊,我手裡的泥人不留神啪的摔在了地上,很快被凌亂的腳步踩到消失不見。一陣雞飛狗跳之後,馬匹遠去,街道已是一片凌亂。商家無奈的收拾著自己的爛攤子,心疼的計算自己的損失。
「哎,今天算是又白忙活了。」我們旁邊是一個賣水果的老漢,不巧被人群撞翻了一框子蘋果,雖然沒全碎掉,但踩壞摔壞的也夠他心疼的了。
溫遠臉色有些兒嚴肅:「這是誰啊,鬧市怎麼也敢騎快馬。」
老漢瞅著沒人注意,才低聲說道:「公子小點兒聲,這是鰲中堂家的,得罪不起啊。今天沒傷著人算是不錯的了。哎!」
鰲拜,我頓時想到以前看到過的那個毛臉大漢,聲如洪鐘,神色陰鬱。我當時就不喜歡他,這下對這個人可謂反感至極。一個連家中下人都管理不好敢如此囂張的人,能是什麼好臣子,不是自恃勞苦功高就是狼子野心。
街道的熱鬧一下去了大半,我和溫遠也沒心思逛了,簡單找了家清爽的酒家吃了些東西就打算打道回府。
時間還早著,我和溫遠很悠閒的沿著回家的路慢慢走著。他從路邊摘了片草葉子,在嘴邊吹出了小調兒,把我好奇得不行,剛想纏著他教我,一隊人馬在我們身邊停下來。
其中唯一的一頂青布小轎掀開簾子,露出一張面熟的臉。他一開口,我恍然,這不是李德全小公公嗎,貼上兩撇小鬍子我一時沒認出來。可是見慣了他白淨無須的樣子,乍看之下這鬍子實在太可笑了。現在因為玄燁的緣故,雖然年紀不大他也已經是皇宮的首領太監了。可是他怎麼出宮來了?
「哎呀格格,奴才正要去公爵府看您呢,您怎麼在這裡啊?」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溫遠。
溫遠拱拱手:「公公怎麼有空出來?」
「哎,溫太醫,皇上放心不下格格的身子,讓奴才來看看。」
我聽著,心裡有些兒暖暖的,玄燁果然沒忘記對我的承諾。
「公公可別喚溫遠太醫了,現在在下可不是太醫了。」
「哪裡的話,皇上可是說了,太醫院永遠為溫太醫留著位置。」
溫遠笑笑不說話。
「不知格格身子如何了?」李德全是個聰明人,察言觀色本事他稱第二絕對沒人敢說第一,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就得有這個伶俐勁兒。
「不礙事了,我也是看格格身子不錯,帶她出來走走,這就要回去了,要不公公隨我們一起回去歇歇喝杯茶。」
「這就不了,皇上還在宮裡等著回話兒呢。既然格格身子安好,不知什麼時候回宮?要不是最近忙著大婚,皇上可就親自來了。」李德全的話裡暗藏著一些曖昧,可惜我一聽他大婚沒空我心裡就不太舒服,我才不要再進宮當沒爹疼沒娘愛的小蘿蔔頭呢。
「李諳達,我不進宮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李德全大驚。看我認真的眼神不像說笑,向溫遠求證也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格格,萬歲爺可是在宮裡等著格格病好進宮呢。」
「我不回去了,額娘因為這幾年太過想念我,身子不好,我要陪額娘去江南調養了。李諳達,我阿瑪已經入宮與皇祖母說過了,皇祖母也允了,表哥難道不知道麼?」
李德全頗有些意外,稍加思索便冷靜下來:「那格格也至少進宮與皇上告個別啊。」
我不喜歡離別,如果進宮後再起了什麼趕不上計劃的變化呢?那還不如就這樣離開更好:「還是算了。」我拉著溫遠的手示意要走。
李德全攔在我們面前,怎麼也不肯放我們走,彷彿我們這一走,他遇上了什麼天大的難事:「格格,你別為難奴才啊,你這麼走了奴才可怎麼跟萬歲爺交代啊。」
李德全對我一直挺好,我不想為難他,溫遠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不想插手此事,我只好自己思量。想來想去,我從領子裡拉出我貼身配著的暖玉,用力掰成兩半,把其中寫著「天」和「佳」的那條太極魚遞過去:「李諳達,不是天心想為難你,只是額娘實在離不開我了,溫太醫給我額娘看過,他知道,若不解了額娘的心病,額娘的身子就怕撐不久了。」玄燁經歷過喪母之痛,又是個孝子,只有這麼說,他必不能阻攔。
溫遠總算沒有在這時候給我唱反調,配合的在李德全探詢的目光下點了頭。
李德全接過那半塊玉,知道事情無可挽回。
「你幫我把這個交給表哥,就說他的話,天心都記得。赫捨裡氏會是個好皇后的,和她好好過日子。天心會為表哥和皇祖母唸經祈福。另外,小心鰲拜。」
心情沉重的回了府,攏春氣勢洶洶的以圓規的站姿就站在門後等著逮我呢。我一看勢頭不妙,頓時把才纔的沉重拋到了腦後,往溫遠身後一躲:「不關我的事,是溫遠帶我出去的。你要找找他。」然後以生平最快速度土遁消失,裝沒聽到身後溫遠的難以置信:「哎,天心你就這麼不講義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