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著玄燁不能失去自己這個信念的支撐,姨娘對溫遠的治療非常配合,身子也一度有了好轉。
康熙元年十月,玄燁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尊皇后為仁憲皇太后,母后為慈和皇太后。
滿身華服的姨娘從玄燁手中接過金燦燦的冊文,卻看都沒看一眼,只是扶起跪在身前的兒子,慈愛的看著玄燁,看不夠似的,一遍又一遍。
「給太后娘娘請安。」
皇祖母給姨娘備了一個大禮。看著出現在眼前的阿瑪額娘和眾兄弟,姨娘不顧身子不適,轉身撲通一下給皇祖母行了磕頭大禮:「老祖宗,您的大恩,媳婦兒感激不盡。」
皇祖母讓蘇茉兒姑姑趕緊著扶起姨娘:「你啊,把身子養好,哀家就感激不盡了。別跪來跪去的,親家也是難得進次宮,回宮好好聊聊去吧。」
「謝太皇太后。」
阿瑪也一併進了宮,站在眾兄弟的最後面,他一進殿就看見了同站在殿上觀禮的我。雖然不能亂動,可是他激動的眼睛出賣了他的心思,一雙眼就那麼一直盯著我,似乎要看出來我到底是不是又長高長大了。
皇祖母特地離開了,給姨娘和家人留下空間好好敘敘舊。還專程下了懿旨賜宴景仁宮,讓佟家家人宮裡用膳後再走。
「玄燁給瑪法、太太、諸位舅舅請安。」玄燁對於額娘的這些家人,可謂愛屋及烏給足面子。
慌得瑪法太太和眾位伯伯趕忙站起來回禮。
姨娘止住了:「瑪法,額娘眾弟弟都坐下吧。玄燁是小輩,給大家行個禮也是應該的。」姨娘的話裡似乎還別有用意。佟家明事理的心照不宣,這是姨娘讓玄燁看在自己的份上禮遇佟家呢。
玄燁行的禮就是值錢,照例一堆禮物,價值自然不用多說了。
「來,天心,給瑪法看看長大了沒?」瑪法早就瞄到我了,但真是好耐力,不到可以提我的時候只當沒看到。
瑪法還是我離開時候那樣子,只是花白鬍子的比例又大了。
我走著宮步走到瑪法面前,一甩帕子學著玄燁也給大夥兒來個正式的請安:「給瑪法請安。」然後一把衝進瑪法懷裡:「瑪法。」裝可愛。
果然,大家一陣大笑,只當我還是個孩子,在宮裡學了規矩,可是畢竟孩子脾性,看見親人還是把規矩拋到了腦後。
瑪法先是驚愕,然後抱著我衝進他懷裡的小身子大笑:「念錦啊,天心在你這裡看來過得很好啊,不但長高了,還連規矩都學會了。」
念錦是姨娘的閨名,現在也只有瑪法敢這麼叫了。姨娘的臉上很是開心,這樣和樂融融的相處讓她似乎回到了家裡,被阿瑪額娘寵著,被弟弟們圍著:「天心又乖巧又聰明,我帶著也不費什麼心思。總是自家的孩子,哪能不疼著呢。要不然,別說阿瑪你了,國維也不會饒了我呀。」
阿瑪被說到,不好意思道:「大姐說哪裡話,孩子交給你帶,還能不放心嗎。這也是天心的福氣。」
姨娘看出了阿瑪的心思,說道:「有天心這個孩子,也是我們佟家的福氣。天心,難得阿瑪能來,還不過去看看?」
我朝著姨娘和瑪法笑了笑,走過去。我也想念阿瑪了:「阿瑪。」
阿瑪寬大的懷抱永遠是為我留著的,他一把抱起我。在這裡不能放肆,但他摟住我腰的手顯然洩露了他的激動。他緊緊盯著我的樣子,生怕遺漏了一丁點兒的變化。
「好了好了。」姨娘忍俊不禁,「玄燁,帶天心下去準備準備,給你小舅舅看看天心現在本事多大。免得他老怕我們虧待了他的寶貝丫頭。」
大家一真哄笑。阿瑪老不好意思的放下了我。
玄燁知道額娘是和家人有私房話要說,帶我下去了。
阿瑪的眼光追隨著我,直到再也看不到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如此在乎我的平安與存在,心裡好暖。
因為家人的到來,姨娘心情很好,精神也好多了,席間與家人有說有笑的,直到玄燁帶著我進去通知他們我準備好了。
攏春替我架起了琴,鋪上墊子。
玄燁走去姨娘身邊坐了下來,我的古琴第一次公開表演正式開場。
我彈的是姨娘教我的第一首完整的曲子《鳳凰展翅》。鳳凰美麗尊貴,鳥中之王。但在未長成之際,也不過平凡。她走過不被重視的時光,走過逐漸長大的痛,終於蛻變。她昂起她高貴的頭顱,用伶俐的小嘴梳理著渾身柔順亮麗的羽毛。山清水秀大好河山裡,她優雅的展開翅膀,逐風而上,在空中自在而舞。舞動間,流光溢彩,百花失色……我把這首曲子送給姨娘。她的美麗高貴,擔得起鳳凰這個比喻。
姨娘的一生看似順風順水貴不可言,但其實苦樂自知。順治帝福臨因為一些心結,脾氣並不是太好,人不是很好接近,對於接近自己的女人一向並無太好顏色,尤其自己不喜歡的,看他堅持罷免結髮皇后可見一斑。他喜歡簡樸,而前皇后喜歡奢華。他好靜無所求但認定的理卻不能輕易撼動,而前皇后自小不知拒絕為何物,認定的就是自己的,包括人。初進宮,攤上這麼個不和的後宮,誰也不好獨善其身。後來皇后被廢,新後仍然是蒙古草原出生,更是孝莊的親侄女,沒有她什麼事。她有兒子,可是不能親自撫養。她有丈夫,可是心從不在她身上。董鄂妃的出現更是讓這一切雪上加霜。鄂妃一去,誰想到她的丈夫也隨著去了。但她不能倒,因為她的身後,是支撐她的佟家,也是指著她支撐的佟家。
一曲完,眾皆愣,滿席噤聲。
姨娘率先拍起了手,眼角帶著一絲隱藏的感動。
瑪法和太太也隨後讚賞的為我鼓掌,阿瑪的眼睛滿含著欣慰。
大伯略帶遺憾的說了句:「要是我們天心再大些,這滿清第一才女只怕落不到中堂家去了。」但聽在我耳朵裡,總覺得遺憾的並不單純是這個名號而已。
瑪法卻看得開:「這當兒未必不是好事。該是天心的,跑也跑不掉的。」
該是我的什麼?大伙子打什麼啞謎啊。看看各位大人,不明白。看看玄燁,他的眼睛盯著我,除了晶晶亮亮的,別的看不出特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