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到天心處(做你一天的皇后) 淡雅如玉 第二十章 密友
    和順治說開了,凡事也方便多了,我仍和他時常見面,只是記得不提一些過於敏感的話題。比如帝位,比如后妃,比如出家之念。除非,他先跟我提起。

    我說我們是密友。我看他,既像父親,就像兄弟。他看我,既像孩子,又像朋友,我不再喚他大哥哥,卻改成直接叫他福臨了,這是他自己要求的。

    日子又回復往常的平靜。不同的是,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我的字認得差不多夠隨意讀書了,滿文也能書寫簡單的文章了——就像低年級孩子的日記那般的文章。琴藝也大有長進,可以完整的彈幾首簡單的曲子了。

    我開始學圍棋,上輩子只下過象棋,對於圍棋則是除了漫畫和電視,見都很少見的玩意兒。聽得那些八段九段,佩服得不行,可從來沒興起過學的意思。而在這個時代,圍棋可比象棋普及得多了。

    入門還算可以,可就是怎麼學都精通不下去,逢棋必輸。玄燁曹寅每回都被我的臭棋氣得無可奈何,曹寅更是不客氣的直接衝著我叫:「就你這樣還敢稱第一才女啊!」

    我也無奈啊,對著滿盤的黑白子,無奈。

    這不,對著福臨,我大吐苦水。

    福臨不信,覺著我說起來該是不輸皇子的才智,至少在他見過的孩子裡面,絕對屬於佼佼者,怎麼會學不通圍棋呢。他的屋子裡這些雅物應有盡有,拿著棋子就過來要和我下看看。

    開盤落子一切順暢,五六十子過後,盤面開始分散,而福臨就開始慢慢皺眉頭了,因為不知如何落子應對了。不是因為我棋藝高超,而是因為破綻百出,他隨便再落几子我就該中盤認輸。而我對於他的放水渾然不覺,一副認真無比的模樣兒,落的子卻讓福臨大搖其頭。

    想來想去,他還是把手下捏的白子放回了棋罐子:「天心啊天心,你看起來挺聰明的啊,怎麼這棋下得……」和玄燁一樣,搖著頭苦笑。

    我一頭栽在棋盤上:「我覺得我下得挺認真啊,可就是不知怎麼搞的,下著下著就顧不及了。」

    福臨不信這個邪:「起來,收拾完繼續下。我還不信今兒就教不會你下棋了。」

    又是一盤開局。

    可是福臨實在受不了我的小白,終於不再下棋不語真君子了,直接指著我下的子糾錯:「錯了,下這裡。」

    「為什麼?」我大惑不解,「下這裡不是可以反圍你的白子麼?」

    他指指右上角的局勢:「那你不看看這裡,你不賭好這個口子,你這片黑子就全被我吃了。」

    我想了想:「嗯,確實我沒注意到。可是,我若把你這塊白子包圍了,你損失不是比我小不到哪兒去麼?」

    他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你以為下棋就是比誰吃的棋子多啊?」

    「可是圍棋不是就圍起來就算贏麼?我佔住左下角這塊地,對你影響一定不小啊。」

    「你圍得起來嗎?我回防一子,你需得下三子才能堵得住。而我只要防著你吃下這塊地,抽空就能把你的另外兩塊地都堵死。」他一邊下著子一邊演示給我看。

    幾局過後,他早就對我甘拜下風了,知道不說明白我根本就明白不了他的意思:「而我在這裡下關鍵一子,我的大龍成形,那你就必敗了。」

    「大龍?沒有看出龍來啊?」我還是不懂。

    福臨被我噎得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不顧君子風度的打我腦袋,手到半空,恍然大悟的打了自己一下。

    我納悶:「福臨你幹嘛呀?我知道我下棋笨,你打我我不怪你,你也不必打自己啊。」

    他反倒笑了起來:「你啊。」

    「不是被我氣壞了吧?」我大瞪眼睛,摸了摸福臨的額頭,沒發燒啊。

    福臨一把拉下我的手:「我說你怎麼會下不來這個圍棋呢,老實說,你是不是以前學過象棋的?」

    我點點頭,老爸好這個,但老哥不喜歡陪他玩這個,於是我就被教了半桶水。

    「而且象棋下得也不咋地?」

    我再點點頭。不然就不會叫半桶水了。

    「我說你啊,難怪呢,棋類固然有相通之處,卻也有不同之處。你像棋沒學精,卻還在用象棋的思路來看圍棋。」他敲了敲我的額頭,「你以為圍棋是拼車馬炮啊,吃完一個算一個!拼完兵卒拼將帥啊!你個小傢伙,圍棋落的每一個子可是都實實在在的在盤上呢,每一個子都是要派上用場的。而最重要的,是要有縱觀全局的眼光,你落下一個子,不但要想到現在能起什麼用,更要考慮之後對全局是否有益,收官時候得的每一寸地都得靠前面鋪墊。」

    我恍然,好像明白些啥了。

    福臨一邊說一邊收起棋子:「百年世事三更夢,萬里乾坤一局棋。這下圍棋啊,就好比治理國家,須得胸懷天下才能縱觀全局,縱觀全局方能知輕重、衡利弊。每一個官員的任免,每一道政策的施行,都是為了這個全局。而全局,又是由千萬百姓組成,得了千萬百姓的支持,才能不管什麼境地之下均得到這全局之勝。」

    他收完棋子,再次邀我下棋。

    我大略明白了,簡單說來就是把我那象棋入門的水平統統忘光光,重新開始學習圍棋。「福臨,治理天下這個理你說的確實不錯呀。」

    「說起來,是這個理。可做起來,」 他搖搖頭,「難於上青天。天心你不懂朝政,不知道這江山,看著穩固,其實苛政、貪官污吏、陽奉陰違哪是外人能見的。這朝堂,污穢著啊。」

    「可是,這些不就是上位者的職責嗎?」

    「把所有的一切,都責給帝者,就有用了?」他放棋的手加上了力道,棋子在棋盤上擊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他未需要我的回答,繼續說著:「有誰想過,朕幼年登基,朝堂內外,強敵環伺,別說守住這江山了,一不留神根本連這帝位、性命都無暇顧及。我知道額娘不容易,為著我,為著大清,她犧牲太多。而我,有了帝位,卻連額娘都保護不了。坐了帝位,失了自由失了心,連一份愛情都要被扣上有礙江山社稷的帽子。頂著這身皮囊,到底有誰不是因為這個而對我恭敬的?朕為大地山河主,憂國憂民事轉煩,百年三萬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閒啊。」

    我看過《孝莊秘史》之類的電視劇,大約也明白順治說的這些事。他的心結太深,不是我所能解。他兒子玄燁幼年登基,一生波折無數,卻從未有此困擾。這只能說,各自的心性不同,世界觀亦大不相同了。

    福臨,他是一個好兒子、好丈夫、好父親,如果,他生在尋常人家。

    「心境常歡樂,緊握情難播,

    少分相思,多一分擁有,

    嗡 阿瑪 惹尼 祖文地耶 梭哈,

    嗡 阿瑪 惹尼 祖文地耶 梭哈,

    嗡 阿瑪 惹尼 祖文地耶 梭哈,

    嗡 阿瑪 惹尼 祖文地耶 梭哈,

    月兒的圓缺,劃出了你我,

    情緣已過,微風輕吹走,

    落葉細說愁,從容得自由,

    情緣已過,平靜人享受。」

    清淡淡的佛經曲,在大屋子裡輕輕迴盪,安撫著他傷痕纍纍的心。

    他文武雙全,他擁有一切,可是他不快樂,太不快樂了。

    我只是想,給他一些平靜和力量,讓這個寂寞的帝王,在朋友這裡得到一些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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