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虛弱無力地躺在病床上,坐在床邊的女人不是妻子,而是文惠。女人掏出東借西湊弄來的兩千塊錢,不好意思地說到:「耗子,我一下還不了你那麼多,這兩千也是湊的。」
江浩講話的時候,臉頰和胸腔被牽扯的生疼,強忍著陣陣揪心,哀歎到:「隨便打了個電話,沒想到你真來了,我江浩混到今天,連個朋友都沒有。」
「真是紅蓮帶人幹的?」文惠始終難以接受眼前的事實。當婚姻出現了插曲的時候,愛人就變成仇人了?怎麼可能是紅蓮干的?她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即使江浩有不對的地方,她就一點舊情不念嗎?
「哼,過日子過出仇了,最是陰毒婦人啊!」
「耗子,也不全怪紅蓮,房子是她爸留給她的,你憑什麼霸著?」
「我不就是找借口不想離嘛!誰知道那傢伙鐵了心不過了。」江浩輕易為自己的良心找了個借口。兩人在一起這麼久,多少還是有點捨不得。不全是謊話,的確算是個理由。
「我去找她,你傷成這樣她就撒手不管了?」文惠猛地站起身,大步往外走。
「算了吧。找她幹嘛?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倆算是到頭了!」心被深深的仇恨籠罩著,狠狠咬著牙根:倪紅蓮,你甭小看我江浩。你不讓我好好活,你也別想安安穩穩的過營生!
心中暗自叫勁,忽然被一陣電話鈴驚醒。文惠掏出電話,看了看號碼:「紅蓮的電話。」接通後,嗯,啊的應了幾聲,轉向江浩說到,「紅蓮讓我馬上過去找她,你先歇著吧。」說著話,匆匆出了病房,打車直奔北嶽二部。
倪紅蓮一個人坐在房間裡望著電視屏幕發呆。電視裡的綜藝節目鬧得熱火朝天,她卻不知道裡面的人在忙活什麼。房子和出租車的鑰匙安靜地躺在床上,彷彿在用沉默與冰冷揭發她的罪行。房子和車子都拿回來了,而她卻做不到心安理得。江浩那張被鮮血模糊的臉始終佔據著她的視線,揮之不去。他如今怎麼樣了?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她不是故意的,她怎麼知道事情後來會演變成那個樣子?
鼕鼕的敲門聲嚇了她一跳,連忙跑去開門,一把將文惠拉進房內說到:「江浩出事了,不知道是死是活。你幫我去醫院看看,他是不是住院了?」
文惠關上門,一臉沉痛地開口道:「我剛從醫院來,給他送了點錢。說話都費勁兒,看情形傷得可重了。」
「阿彌陀佛,沒事就好,我真擔心鬧出人命!」她雙手合十,喘著粗氣說到。
「紅蓮,真是你帶人把他打成那樣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麼忍心呢?」對方的口氣裡有疑惑,更多的是埋怨。
「知道那王八旦膽小,我本意只是想嚇唬嚇唬他,誰知道?哎呀……」倪紅蓮悔不當初,激動地捶胸頓足。
「你從哪兒找的一幫人啊?」文惠如坐針氈,片刻又站了起來。
「不是我找的,是我哥找的。可我倆商量好了只是讓那些打手客串一下,結果他們沒經我的允許,自己就動手了!」沉默片刻,忽然轉身將錢包裡所有的現金都抽了出來,對文惠說到,「他住院的錢夠不夠啊?先把這些拿去,不夠我再想辦法。文惠,我這會兒不方便過去,再說,他也未必想見我,錢拿上,拜託你了!」倪紅蓮心裡清楚江浩如今一定恨死她了,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她能給的補償只有錢。
文惠接過錢,滿心擔憂地說到:「紅蓮啊,你哥到底是個啥人啊?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你不害怕嗎?那些打手要是沒得到他的應允能隨便下手嗎?我看八成是他瞞著你安頓過了。」
「不瞞你說,我也這麼想。等他回來了,我得當面問問他。」靠著身後的牆壁望向天花板,濃重的憤懣卡在胸口,她有些支持不住了。金勝與江浩存在著天壤之別。江浩很聽話,通常她指哪兒就打哪兒,而金勝呢?她控制得了嗎?對方飛揚跋扈,一副「天下老子最大」的架勢,她永遠是被控制的那個,只能乖乖地服從他。
嘀的一聲,房門插入了房卡。屋內的兩個女人同時看向門外,金勝回來了。
衣衫筆挺的男人先是一愣,隨即揚起友善的笑容:「紅蓮,有朋友來也不介紹一下。」
「文惠。」她神情憔悴,簡單的念出兩個字。
「呵,我這就走了。」文惠瞄了一眼倪紅蓮傳說中的情人,趕忙往外走。老天啊,對方相貌是沒得說,可一看就知道是個狠角色。此人雖然笑嘻嘻的,可她卻始終不敢與其對視,也可能是心理作怪,管他呢!
「急什麼?一起吃個晚飯吧?」金勝很給面子的張羅。
「不了,家裡還有事呢。」草草擠出個微笑,人已經出門了。
倪紅蓮猛然想到了什麼,三兩步追了出去,趴在對方耳邊小聲囑咐到:「惠,千萬別把我的電話告訴江浩。」
「放心!只要是關於你的事,我就說不知道。」兩人多年的交情,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倪紅蓮站在走廊上目送著離去的背影,金勝光著膀子從房間裡探出了頭:「妞兒,用不著這麼戀戀不捨吧?」
她緩緩轉回身,望著那張輕鬆灑脫的俊臉愣了片刻:他還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嗎?不是他安頓那些人對江浩動手的嗎?滿懷心事回到房間,關閉了房門,靜靜靠在門板上。
浴室裡傳來的男聲讓她第一次感到很陌生:「妞兒,進來幫我擦擦背。」
她機械的應了一聲,按照他的吩咐做了。目光落在對面的鏡子上,忽然發覺自己的臉竟然也變得很陌生。思緒飄忽,一時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想什麼呢?丟了魂兒似的。」他看上去滿不在乎。
「哥……他傷得很重。」她輕輕複述即成的結果。
金勝長歎一聲,站直身體,接過她手中的毛巾說到:「嗯,我已經知道了。」良久注視著那張哀怨的小臉,被她空洞而淡漠的目光刺傷了,「妞兒,你在怪我?」他這樣做,還不是為了她嗎?初次,她被那個男人賣了;再次,他被那個男人傷了;這次,她被對方勒索。如果不是她一次次被那個男人欺負,他幹嘛這麼做?
「說好了不動手,你食言了!」她忽然轉身出了浴室的門,語調平淡,卻聽的出是在埋怨。
「打也打了,隨你怎麼說。婚雖然沒離成,好在房子車子都要回來了。紅蓮,知足者常樂!我沒指望你謝我,只是沒想到你會怪我。」那雙眼睛異常平靜,仿若颶風風眼中的一片艷陽。
她注視著那雙看似寧靜的眸子,忽然開口說:「你真信佛嗎?學佛是對自己的良心交待,不是做給別人看的!不寬恕,不原諒,最終是苦了自己。今日的執著,必會造成明日的惡果,這麼淺顯的佛理你會不明白嗎?別說別人可憐,你自己更可憐!」
「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邪,一切唯心造。佛只是告訴眾生,何為善,何為惡,人生還是要靠自己去掌握。我金勝從沒標榜自己是大善之人,我有我做事的原則。只要問心無愧,對得起天地良心就夠了。」語調平淡如水,緩緩坐回床上。心中有些委屈,從包裡取出煙點了一支,望著窗外努力讓自己的內心平靜下來。
她醞釀了半晌,終於怯怯地開口說到:「哥,我想……去看看他。」只想說聲抱歉,事情因她而起,她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冤家宜解不宜結,她不願意對方心裡因此而挽上疙瘩。
「呵,究竟是慈悲之心,還是難以忘情?」他靠在床上,閉起雙眼,長長呼出一口氣,「隨便你,想去就去吧。」是他太激動了,他連那個嗜賭成性的雜碎都比不上嗎?為這個吃醋,太沒自信了。
他忽然間的軟化觸動了她,走上前去環住他的腰身說到:「哥,不論怎樣,動手打傷他都是我們不對。我只是想去道個歉,只求良心能舒服一點。信我,我跟他不會再有一點瓜葛!」
他神色凝重,勉強扯開一抹笑容,伸手勾著她的後腦說到:「紅蓮,今天的事情或許做得有些過分,卻是因為在乎你。急著讓那傢伙把字簽了,有我個人的考慮。最近幾天,我想明白了許多事,世界上沒有絕對圓滿的婚姻,幸福來自無限的寬容與互相尊重。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紅蓮,我要娶你!不風風光光地娶了你,就不配說愛你!」
啊?激動的淚水霎時漾出了眼眶,她固執地咬著嘴唇,卻依舊哭出了聲,「哥,是真的嗎?」抬手抹了把眼淚,「呵,我太高興了!」強忍著抽噎斷斷續續地說到,「好開心,可我不能答應。你能一心一意的對我,我已經知足了。我不願意自己的過去拖累了你的名聲。」
「傻話!」挑起拇指撫過她流淚的臉頰,「虛名,我都不在乎,你還在乎嗎?妞兒,坦白的說,我打心眼裡不想你再去見他,即使只是道歉,只是憐憫。既然你非要求個心安理得,那就去吧。帶上點錢,把醫藥費給他。」
「哥……」一聲呼喚勝過千言萬語,伏在他胸口上哭得說不出話。所謂放下,就是去除分別心。是非心。得失心。執著心。而他,終於能以一顆坦然的心面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