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原因是他似乎始終無法真正的靠近幼初的心,無法理解她心裡真正的想法。
他不知道該怎麼讓她開心,有時雖然她就站在自己面前,但他卻覺得離她很遠。
那是種即使肌膚相貼也無法跨越的鴻溝和距離。
齊母支支吾吾了半天,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轉述袁幼初請她轉達的話。
袁幼初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也很驚訝,但是聽完她所謂的「苦衷」後,她忽然覺得可以體諒。
尤其聽完她一連串對於這對父子的叮嚀之後,誰能不心軟體諒……
「齊媽媽,早上可以的話,讓小楠喝一杯牛奶,雖然他很不愛喝,不過讓攸軍先喝的話,小楠也會乖乖喝掉的。」
「齊媽媽,他們都是沒人盯著就容易散漫的個性,雖然最近好一點了,不過還是要請你多注意他們一下,不要再讓房子變成之前那恐怖的樣子,那樣對他們的健康真的很不好。」
「齊媽媽……」
即使是她這個親生的媽和親祖母,也從來沒注意得那麼詳細,袁幼初卻不厭其煩的一點一點的交代。
她越聽越覺得不應該讓她離開,忍不住開口挽留,「幼初啊,其實你真的不用離開,你也知道,攸軍和小楠兩個人根本就已經離不開你了,你說的那個什麼以前的壞朋友,直接找警察來抓人就好了啊!」
齊母一開始聽到孫子這次受傷的原因,要說心裡對袁幼初沒有半點埋怨是騙人的,但是聽到她擔心他們父子倆會再因為她而受傷不得不離開,又覺得好像也不用做到這種地步。
她很清楚袁幼初這幾個月來做得如何,不要說她一個月才領個基本薪資,就是加上她吃住的花費也沒有多少,更不用說她幾乎算是二十四小時都在為這對父子忙碌,每次她過去的時候,都可以看見袁幼初在幫他們父子張羅這張羅那的。
她自己身上的衣服換來換去都是那幾件,也沒見她去買新衣還是其他東西,倒是父子倆的衣服,扣除掉她之前作主扔掉的,後來又替他們買了許多新的。
像她這幾次來,發現孫子的衣服都沒有重複。
想袁幼初一個未滿二十的女孩子沒有了這份工作,憑著不算高的學歷,加上身上根本沒什麼錢,即使到外面工作,開始一定不好過,更何況還有她說的那些以前認識的混混朋友們可能會去找她麻煩,這麼一想,齊母不禁心疼起她來。
記得當時袁幼初只是淡淡的說:「那封簡訊不能代表什麼,除了我也沒有人能證明小楠的傷口是他們其中一個人造成的,更何況這麼小的事情,警察是不會受理的,就算受理,又沒有證據,最後可能不了了之。
「最重要的是,我也不想因為這樣害那些人本來就不怎麼好的紀錄又多添一筆,不管怎麼說,我們也算認識一場,而且其實我們都很像,只不過我比較好運……」
是啊,其實只是她比較好運罷了。
因為她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明白什麼對她才是重要的,不會再為了莫名其妙的情緒、沒有意義的人,惡搞自己的人生。
再加上她很幸運的遇見了小楠、齊媽媽還有齊攸軍,才讓她現在可以過著平靜而幸福的生活。
她和他們本質上並沒有太多不同,只是她多了一點好運,而他們沒有而已。
當然,她也沒有想過要當什麼聖母,妄想著普渡眾生這種荒謬的事情,只是如果可以,她不想當那個將他們推入谷底的第一人。
「總之,我如果先離開這裡,他們就不會再去找小楠或攸軍的麻煩。」
齊母在齊攸軍的堅持下,最後還是將那天兩個人的對話源源本本的說了出來。
末了,她還不忍的歎了口氣,「唉!這個孩子其實就是心太軟,才會選擇這樣做,你也不要怨她拋下你們不管,人家一個女孩子能夠任勞任怨的當他們的保母好幾個月,且沒有任何怨言,已經很不錯了。」
齊攸軍這時候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能茫然的望著母親的雙唇一張一闔,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她,就這樣走了?
什麼都不說就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回了母親什麼,好像只是答應會好好照顧小楠和照料自己之類的話,然後腳步懸浮的走進她曾經住過的房間。
關上了門,她的味道好像還在,他坐在沒開燈的房間裡,閉上眼,想到的都是那個捨下他們的女人。
她就這麼走了……除了帶來的行李外,她沒有帶走其他東西。
在黑暗中,他似乎還能記起他們第一次在這裡擁抱的畫面,她踮著腳尖第一次親吻他的感覺,還有……
我要的不是玩玩而已,如果我們交往,就要有結婚的打算。
「我能。」他在黑暗中,嘶啞的回答著。「我要的也不是玩玩而已,那你呢?你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
只是這一次沒有人回答他,有的只有一室的沉默。
從眼眶中滑下的一滴淚讓他終於清楚意識到,原來,那個女人真的離開了。
第二天,齊攸軍看起來就跟平常一樣,和小楠還是平淡的說說笑笑,當小楠開口問他袁幼初去哪裡的時候,他也只是笑笑的說她去很遠的地方辦事情了。
齊母很訝異他的反應怎能如此平靜,又觀察了兩天,確定父子倆生活上沒什麼大問題之後,她也就回自己的住處了。
唯有齊攸軍每晚的輾轉難眠和逐漸又削瘦下去的身軀,證明了他內心其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
袁幼初搬出去之後,憑著過往的記憶找了一個簡單的小雅房暫且住下,然後她先找了紅霞談。
「紅霞,我知道小楠為什麼會受傷,但是你們弄傷一個孩子,就只是要讓我離開那裡,然後呢?你們想做什麼?」袁幼初看著對面染著一頭紅髮的女孩,她知道其實她算是那群人裡面還沒陷得那麼深的一個。
紅霞有些緊張,不停的交換著腳站著,偶爾抬頭看向袁幼初,她那有點高高在上的氣勢,讓她更加緊張了。
說實話,那天在旁邊看到那個小孩跌下來、滿頭血的模樣,她也嚇傻了,以為他們這次的惡搞會弄出人命,可是克莉絲好像不當一回事,還洋洋得意的說這不過是個小小的警告,下次要來個更狠的。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發著抖安靜的站在一旁,這樣的害怕和無力改變,讓她連續作了好幾天的惡夢。
看到她顫抖,袁幼初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假如自己不離開,他們肯定還要對小楠或者齊攸軍做些什麼。
一想到這裡,她心裡的怒氣就不斷攀升,但還是盡可能維持面無表情,緊瞅著紅霞。
「紅霞,我知道你自己也很清楚,繼續跟克莉絲沒有目標的鬼混,是沒有未來的,你現在還年輕,可以這樣四處找碴,偶爾回家拿個錢就走,然後讓自己過得像個會打扮的遊民,難道十年後你也打算這樣過嗎?」
紅霞怯怯地看著她,又想了下她說的話,不免自嘲道:「要不然我還能幹麼?袁姐,你起碼還拿到了畢業證書,但是除了阿胖,我們不是肄業、休學就是被退學,頂多只有國中學歷的我們能幹麼?」
袁幼初笑了笑,很高興將話題順利引導到她想要的方向。「如果我說我有辦法,你信不信?」
「你?」紅霞不是很信任的看著她。
她現在還不是當人家的保母而已,而且說起來,她不過是個才剛畢業沒多久的高職生,她能有什麼辦法?
「我知道有幾個機構有收學徒或開辦專門培訓的課程,只要基礎學歷就好,學到了謀生的技巧,表現不錯的話,還能推薦就職,比你現在這種整天無所事事的生活好多了,你願不願意去試試?」
紅霞聽了的確有點心動,但是一想到克莉絲可能的報復,她忍不住又卻步了。
「初姐,你也知道克莉絲……」其實就連今天的會面她都怕被人撞見,才會約在這種偏僻的地方。
「放心,受訓的地點離這裡很遠,她平常不會沒事跨越好幾個縣市去找你的麻煩吧!」袁幼初給了她一袋資料,「順便把這些東西給阿胖那些人看,假如有需要,可以再和我聯絡。」
「我知道了。」
紅霞有點心不在焉的看著手中的數據,又看了看顯得很有說服力的袁幼初,最後還是退了幾步,拿著東西快速離開。
袁幼初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克莉絲想必不會聽她的勸,但是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先讓其他人脫離這種混吃等死的生活,然後她才可以和克莉絲一對一好好的談談。
袁幼初給的那些數據不是她胡亂捏造的,而是上輩子跟著一些富商出入某些公開場合時,聽到他們聊起的。那些機構其實也算是有錢人贊助的善心機構,只是現在還沒有太多人瞭解,等於有了資源卻沒有人使用,不過既然她知道了,讓紅霞他們去享受這份資源,想必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因為那些資料的確實,加上又有一、兩個人先後來跟她求證,沒幾天,原本那些跟在克莉絲屁股後面的人全都各自散去,等到克莉絲要找人卻找不到的時候,才驚覺事情不對勁。
而當她在這個時候約她見面,說想和她好好談談,克莉絲馬上就想到是誰搞的鬼,便一臉怒氣的前來赴約了。
「袁幼初,那些人都不見了,是不是你搞的鬼?」克莉絲還是一副勁爆的打扮,怒氣沖沖的質問她。
袁幼初看著她,臉上掛著冷笑。「是我又怎麼樣?我只是指引他們一個更好的未來而已,並沒有勉強他們,全都是他們自願的。」
「你……」克莉絲冷笑著,塗著鮮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指著她的臉,「你以為你是聖母瑪利亞嗎?可以拯救全世界啊?你是不是電影看多了,還是跟小鬼頭混久了,腦子也變壞了?」
袁幼初拍開她的手,平淡的回道:「我沒有以為自己是聖母瑪利亞,也沒把自己當作可以拯救世界的英雄,我只是給了他們一些機會,他們願意把握是他們的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說得那麼好聽?不過是假仁假義的婊子而已。」克莉絲冷笑著,嘲諷的睨著她,「對了!你現在離開了那個看起來不怎麼樣男人,有準備要找下一個男人了嗎?我也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就看你願不願意把握嘍!」
如果她沒多活那七年,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被激怒吧!袁幼初在心中暗忖著。
「克莉絲,你不要以為其他人跟你一樣自甘墮落。」袁幼初直直的看著她,「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本來打算等著我被趕出去之後去求你,然後順便介紹我去酒店上班吧?」
上輩子其實就是如此,雖然她一開始逃了,只是後來兜兜轉轉,還是走上差不多的命運。
克莉絲頓時鐵青著臉,咬著牙問:「你、你怎麼知道的?」
「我怎麼知道的不是重點,而是你打算繼續威脅我的生活嗎?還是你想和紅霞他們一樣,給自己一次機會……」
「呸!我不需要!少來假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