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隔世離空後所要品嚐的人生嗎?
飛兒想不通,真沒有想通啊!
她的眼裡交織著蕭母那張蠻橫的臉,耳邊迴旋著她的叫囂,「狐狸精,胡媚兒,不要臉——」她感到自己的腦袋都要爆開了。
她恨!她想詛咒!是怨恨命運、天意、還是給她造成困境的蕭母,還是詛咒一切不公平的待遇。她也茫然!而這樣的想法,只能在心裡悄然地活動著。
除此之外,她又能怎麼樣?能有什麼樣的作為和反抗?只有任其悲傷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向著前路飛奔而去。她,只想逃離,逃離蕭母給她所造成的一切傷害。
可是,能嗎?傷害鑄成,它只能像烙印一樣,永遠地刻在了心裡。如果輕輕撥動那回憶的弦,就會心悸心痛又一次。
一陣風兒過,片片楓葉旋,伴隨著聲聲的嗚咽,是否也悲鳴那小路上掠過的傷心的小人兒啊!
「飛兒——對不起,飛兒——」蕭追上飛兒,抓住她的手臂,一把拉她入懷。「對不起,飛兒,對不起——」他的心痛了,淚水也迷糊了他的眼,他叫著飛兒的名字,重複地說著「對不起」。
飛兒在他的懷裡掙扎著,「放開我,我想回家,我想爸爸媽媽了——」
爸,媽——我不是飛兒,我是蜜兒,我要回家,回我21世紀的家,想你們給我的關懷、照顧,想我在你們的護翼下,想我可曾受過如此的委屈,想你們張開的懷抱,想你們永遠是蜜兒停泊的港灣——
「好,好飛兒,不哭——蕭送你回家,馬上就回家,飛兒不哭,我們就走——」蕭緊緊地抱著她,安慰著她。
回家——飛兒停止了哭泣,天大地大,就算地球能夠為她轉動,她能去哪兒?她是飛兒,她是在1989年、在「向武村」的飛兒,命運正在跟她開一個大大的玩笑,要讓她品嚐她20歲之前從沒有過的磨難。
21世紀的家,只能永遠地成為她逃避苦難時所產生的幻想了。
她想起了歐陽家的爸爸媽媽,將心比心,如果,他們看到自己的小女兒被人欺凌,他們會怎麼樣?一定會痛徹心扉的。
「不,我不想回家,趁著天還沒有黑,我想四處走走。」飛兒離開了蕭的身子,她說。她如果現在就回家,她怕自己的「尊容」讓父母看見了,他們會傷心的。
「行,我陪你走——」蕭舉手輕輕地撫著她臉上受傷的地方,感覺她的臉冰冷冰冷的。
深秋的大山,晝夜溫差大。傍晚的寒風,已經犀利、刺骨。飛兒只穿著一件粉紅色絨毛線衣,她的雙臂環著自己,不禁打了個冷戰。蕭脫下自己的夾克衫,披在了她的身上。
飛兒回回頭,看蕭只穿著一件白色襯衫,她搖搖頭。
「沒事,我身體棒棒——」蕭握拳彎手臂,拍拍自己的臂膀。
飛兒不再堅持著,她默默地朝前方的小路沒有目的地走去了。
蕭緊隨其後,蕭說:「飛兒,對不起,我為我母親的行為道歉,也請你理解一個男人夾在心愛的女人和至親的家人之間的為難——」
「……」飛兒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 ***** *****
哭過了,傷心過了,也就罷了。人,總不能沉迷在傷懷的往事中艾艾怨怨吧!
昨夜的,希望只是一個惡夢,夢醒了,一切都不要重複。
清晨,飛兒手夾著兩本教參書,揚揚頭,走進了教室。
教室裡鴉雀無聲,孩子們的目光隨著老師的身影移動著。
看那孩子們一雙雙不諳世事、渴求知識、純真的眼睛,讓飛兒的精神為之一振。
「起立——」班長叫著,孩子們齊刷刷地都站了起來。
「同學們好——」飛兒說。
「老師好——」孩子們齊聲呼道。
「孩子們,請坐下吧!」飛兒說。
「報告老師,明今天沒有來!」班長匯報。
飛兒看著第一組第一桌的空位子,想像著那個猴精似的叫明的小男孩,說:「嗯!我們開始上課吧!」
孩子們剛坐好,就聽外面傳來了喧嘩聲——
「說——你的眼角咋回事?你的老師還管不了?」聽聲音,像一個家長對著孩子氣勢洶洶地說話。
緊接著,傳來了孩子的哭聲,聲音也越來越近了。
飛兒的心一緊,是明在哭,明的媽媽是蕭的堂嫂,一個非常難纏的家長。
飛兒離開講台,還沒有走兩步,明的媽媽已經踏進了教室,隨她其後,幾個學校附近的家長,站在窗戶邊探頭探腦著。
「喲——飛兒老師啊!」明的媽媽拉過明,口氣很生硬地說:「看,看——我家的孩子怎麼回事?這眼角怎麼會有一道傷痕了?」
飛兒仔細看孩子的臉,離左眼,在太陽穴的地方,有一道剛剛刮傷的痕跡,有些許的血液滲流出來,就像自己以前割著豬草,被鋒利的草葉片割到的血口子。
其實,山裡的孩子特皮,這樣的小傷痕並沒有什麼!而且——
飛兒委婉地解釋著,「昨天下午放學,明回家的時候,我檢查過他的臉上,沒有被刮過的痕跡啊!」對於比較好動的小孩,飛兒會特別留意的。
「喲,這麼說,是我做家長的,故意讓孩子受傷害,然後污蔑老師你了——」明的媽媽氣呼呼地說。
「不是,不是——」飛兒趕緊擺手,「我的意思說,是孩子今晨會不會在玩的過程中不小心刮到的。」
「哼!」明的母親冷冷一笑,上下打量著飛兒,飛兒被她看得好不自在。
「這麼說,你要推卸責任了,看,看,看,什麼德行?還為人師表呢?」明的母親食指差點觸及飛兒的鼻尖,她對著看熱鬧的家長說著。她翻著白眼,又尖酸刻薄地拋出了這樣一句話,「我家的她大嬸(蕭母)還真說對了,你還真是隻狐狸精,不但會勾引男人,還睜眼說瞎話騙人喲——」
飛兒聞言,不禁倒退了兩步,天啊!她被明的媽媽一頓搶白得百口莫辯,特別是最後的一句話,像把鋒利的匕首,硬生生地插進她的心窩,讓她痛得彷彿都要背過氣。
飛兒的思想頓時一片空白,滿腦子都是面前的女人嘴皮子上下翻飛的影子。不爭氣的眼裡又要流出來了,她忍著,終究只在眼裡打轉。
最後,明的母親生拉硬扯著自己「嗷嗷」哭泣、嘴裡念叨著「我要讀書,我要讀書——」的孩子,忿忿離去。
飛兒才發現自己是背靠著講台,兩條腿因為過度激憤而顫抖著,全身酸軟無力——
難道這就是蕭母對她傷害所留下的後遺症嗎?
如果說蕭母對她的傷害就是在她心口插上一把刀,那麼,明的母親的話,就像在她受傷的地方灑上一把鹽。
現實!不明真相、趨炎附勢的人還是多,誰會去同情一個小人物,為她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