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濛濛亮，山裡的人都習慣早起，父親已經上山忙活。樓下傳來母親進進出出地砍柴燒飯，往豬圈裡的豬餵食的聲音。院子裡，母雞帶小雞，奔跑啄食，「嘰嘰咕咕」。
姐姐已經在收拾著東西，趕著早兒，坐鄰家去鎮上拉貨的拖拉機，然後再轉車去城裡。
昨天，走了很長的一段山路，把平時都以車代步的飛兒累得夠嗆，本以為一上床就可以一夜到天亮。可是，真躺在陌生的床上，好像很不踏實的感覺，又不敢輾轉反側，怕吵醒身邊的姐姐，只好一動不動地窩著。想像著過去，對比著現在，迷茫了未來——
清早，一夜沒睡好的飛兒，揉著發澀的眼皮，坐在木製床沿上，看著姐姐收拾衣物。
說真的，真捨不得姐姐走，她對姐姐有依賴。她感覺出來了，在家裡，為了一家人在一起平靜地過日子，大家處處對鳳的容忍，鳳都認為他們軟弱好欺負，稍不順眼，就挖苦刺激人。只有姐姐能壓著她，鳳對姐姐還忌憚三分。
「飛兒，想開點，不復讀就不復讀了，我們順著你的意思。但是——」姐姐轉身笑著又說，「山裡的女子，長大了就要等著嫁人啦！小妹，是不是對蕭的苦苦追求，紅鸞心動了。」
「啊——」
原來蕭一直在追求美麗善良的飛兒啊！
「姐姐！」飛兒脫口而出說：「怎麼？他比21世紀的年輕人更先進，這麼明目張膽地追人家高中生女孩啊！」
「不奇怪啊！我們這連定娃娃親的都有了，肥水不流山外面呢！早婚早育很正常啊！啊——」姐姐也一驚一乍地說：「啊！飛兒，你剛才說什麼21世紀啊！」
飛兒吐了吐舌頭，說：「沒有啊！看來還真要好好讀書了，像姐姐一樣，山裡飛出了金鳳凰——」
「小丫頭片子——」姐姐笑了，臉上露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她抱住飛兒，在她耳根說：「姐姐要走了，真捨不得和你分開啊！聽姐姐說，鳳雖然霸道，也只是欺軟怕硬的傢伙。你不要太老實哦！唉！」姐姐歎了口氣說：「妹妹從小就文靜，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姐姐借你三分膽，你也放肆不起來。算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吧！她欺負你了，你跟蕭說，讓他制她——」
「嗯！」飛兒為了讓姐姐安心離去，強作笑顏，「我知道自己怎麼做了，姐姐放心吧！飛兒也老大不小，會照顧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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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姐姐，心裡空蕩蕩的。往來路折回，在村口的那棵老楓樹下，碰見了蕭。
蕭身著白色的確良襯衫，一條筆挺的西褲，衣服套在褲子裡，腰上綁著一條黑色皮帶。
這是80年代末男子最時髦的裝束嗎？飛兒不知道，真實地站在這片土地上，她還是感覺離這個年代好久遠。望著自己一身山姑打扮，想像著與自己那隔世離空的新世紀，想像那花俏，各種布料的衣裳，想像著那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的喧鬧城市，想像著遠離親人的溫暖，想像著阿喆給過她無微不至的關懷和呵護，內心不禁好潸然——
她也想過回自己——蜜兒的家鄉，她昨天傍晚，已迫不及待地查過地圖和相關的資料了，現在所處的這個地方，只不過和蜜兒的家鄉隔著一個省份的距離！可是，1989年的蜜兒還沒有出生啊！她憑什麼回家鄉去認親，去見和自己——飛兒年紀相仿的父母親杜先生杜太太啊！
蕭一直在自己的事業面前總是不甘示弱的，可在飛兒的面前永遠都是木訥了，從他第一次見到飛兒時，他就永遠抹不去她俏麗的影子，在他心裡，飛兒是一個美麗的女神，永遠不可觸動和侵犯。
她的臉上總朦朧著一種淡淡地愁，一種天生的，俊美的冷淡。她的心裡，就像有一個平靜的心湖，這世上的任何變化好像都不會讓她起漣漪似的。蕭很苦悶，一直以來，他都在努力，試著要走近她、保護她，至今都沒有如願過。
昨天，是與飛兒最近距離的接觸了。當他從水裡抱起她軟綿綿的身體，當接觸到她冰冷的唇，那一刻，他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他的心撕心裂肺的痛。他怕，怕從此就會失去她。
他什麼都沒有想，他只想盡自己的全力，救活飛兒——
飛兒沒有回家的意思，她在前面走著，他在後面默默地跟著。
順著回家的那條黃土坡路，向左拐了個彎，繞過一座小山體，有一片楓樹林，在綠樹濃蔭下，一溜平捨瓦房。走進一看，在各間房子前總有一兩張「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教育要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的條幅標語。
站在窗戶邊，朝房間裡張望，可以看到那些課桌椅整齊地堆放在牆角。
這就是山村的學校吧！現在都放暑假了。她在心裡自問自答著。
她倚著牆根，左手掌附在古老的牆體上，隨著腳步慢慢地移動著。
「我和你姐姐都是從這所學校出去的，一轉眼就十幾年了，想想大家童年無憂無慮在一起的時光，好懷戀！」蕭說著，他的臉上呈現著——陷入逝去時光的追憶中。
姐姐和蕭是老同學哦！
飛兒想，鳳呢？她想起昨天蕭對鳳的嚴厲，鳳對蕭的敬畏。
她很想問蕭，但沒有說出口。算了，生活中總會留下蛛絲馬跡讓她瞭解一切的，只要她掩飾得好，沒有誰會知道飛兒變了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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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繼續往前走的路上，飛兒又碰著了一個與她年紀相符，臉蛋被太陽曬得黑裡透紅的女孩，穿著黑色布鞋，在山村的小路輕快地走來了。
她趕著早兒，趁著清晨山間還瀰漫著霧氣，在山裡割回了滿滿一簍筐鮮嫩的豬草。
她老遠就向飛兒打招呼，「飛兒，等下我還要上山採茶！這兩天忙啊！有空上你家玩咯！」
「哦！好——」飛兒回答著，看著她不肯歇一歇，背著簍筐在面前匆匆走過。
飛兒說：「她好能幹哦！」
「對，妮不錯，能幹——」蕭點頭。
她就是鳳嘴裡能幹的妮啊！飛兒不禁對著她勤勞的背影又多看了兩眼。
是不是山裡的女孩，不是死命地幹活，就得趕著把自己嫁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