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呈運,皇帝詔曰:鎮南王之女段嫣然賢德淑惠,材貌無雙,命其即刻起程入宮,侍奉天子。欽辭!鎮南王,快點謝恩接旨吧?」老太監尖銳刺耳的聲音依舊在畫堂上迴響,跪在地上的段家老小早已哭倒一片。
「娘,女兒情願一輩子留在家中侍奉雙親,也不要進什麼宮!」嫣然天資國色的芙蓉粉面上,一雙湖水般幽深的大眼睛擎著晶瑩的淚水,幽怨的輕聲抽噎到。
「胡說!你想欺君嗎?趕緊收拾一下,即刻起程!」鎮南王段文忠厲聲呵斥著女兒。要她的人是天子,他再多的淚水也只能往心裡流,還得裝出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誰人不知,一入宮門深似海,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叫他怎麼捨得呢?
回到後庭,段文忠終於找到個單獨與女兒講話的機會:「嫣然,進了宮一定要處處小心。正所謂伴君如伴虎!何況那無道昏君早就視我為脊上芒刺,千萬不要讓他抓住什麼把柄。知道了嗎?」
「爹,女兒記住了。」她極力忍住哀傷,將眼淚使勁地憋了回去。天命難為,就是刀山火海她也得去!不然就是株連九族的欺君大罪。她段嫣然的一生就這樣完了,正應了那句紅顏薄命吧。
「再去看看你母親吧,她因為悲傷過度,暈了過去,不知現在有沒有醒來。」段文忠滿面愁雲。他雖貴為封疆大吏,卻不幸在新君即位前站錯了隊伍。而這謀逆篡位的昏君還不知是不是會對他這等前朝忠良狠狠得打擊報復。他稱王一方,手握重兵,早就成了新君的心腹大患,將他女兒弄進宮中,是要當作制約他行動的人質嗎?
一路顛簸,鞍馬勞頓,一連走了半個多月才見到京師的影子。此處非比南疆小鎮,處處綵樓疊畫,廊橋秀美。來往的行人身著華美的絲綢,或騎馬,或乘轎,儘是巨賈毫商。做生意的小販,賣藝的把勢更是眼花繚亂,多不勝數。可她乘坐的車輦卻越走人越稀少,不久便只能看見肅穆威武的衛兵和琉璃蓋頂的宮牆了。
輕提羅裙,誠惶誠恐的下了車,廊簷飛翹,金碧輝煌的恢弘殿宇震撼了她的視覺。這就是皇宮嗎?難以想像,實在是太奢華了。
「新人,這就進去吧?」身邊的年輕太監手持佛塵,躬著腰諂媚的笑道。
「有勞公公引路。」嫣然彬彬有禮的作揖道謝。她清楚,這裡的每一個人她都得罪不起。
進入富麗堂皇的殿宇之中,心中不由一陣。原來等在這裡的並非只有她一人。幾十位衣裙華美,雲鬢蓬鬆,姿容出眾的名門閨秀早已規規矩矩的等在這裡。看樣子,傳說之中的九五之尊還沒有來。不知與她攜手此生的男人會是什麼樣子。真像戲文裡說的那樣,是個面如滿月,五縷長髯,神色慈祥的老頭子嗎?太可怕了,本生的花容月貌,卻偏偏天妒紅顏,誰料得會是這樣淒涼悲慘的命運。
「皇上駕到!」隨著殿前太監的一聲高喊。宮殿內的女子們自覺的排好了隊,跪拜了一地,異口同聲的高呼著:「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那個洪亮渾厚的聲音比她想像的要年輕。
「謝萬歲!」眾多女子起身後,雖都低著頭,卻不禁偷偷看幾眼她們未來共同的如意郎君,段嫣然也不例外。
不知為什麼,她會面露喜色,心情比剛來時好了許多。站在遠處雖看不請對方的面目眉眼,卻至少看得出他高大挺拔,身體健康,並且不是位「老人家」。
「眾新人抬起頭來。」殿上太監古怪的大喝一聲,女子們全都聽話的照做了。小太監隨即宣讀著入選名冊,女子們聽到傳喚,四人一組來到皇帝近前。皇帝欣賞美色的同時,女子們也同時看清了天子的龍顏。他一身玄黑色,繡著精美的朱紅色三足的烏龍袍,頭上帶著金冠,面龐方正,氣宇軒昂,一雙深邃的眼睛更是不怒而威。
嫣然身感幸運的留在了被天子看重,並可能在今後被冊封為妃嬪的隊伍裡。其餘的女子全被發配到各個宮掖內打雜灑掃。偷偷轉身看了眼身邊剩下的十幾位麗人。環肥燕瘦,美的個有千秋。嫣然的心裡不由升起一絲擔憂。男人只有一個,女人已是成群,誰才有本事留住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的寵愛呢?
正月十五,天子大婚。皇宮裡處處張燈結綵。儲秀宮更是熱鬧非凡。遠遠望見那處宮殿徹夜通明的紅燈籠。冷冷的空氣中依稀飄蕩著悠揚的絲竹之聲。嫣然孤身一人站在假山上寂寥的涼亭中暗自哀傷。進宮已經一百多天了,安西王的女兒鄭端兒如今已貴為皇后,而她此時卻連個「嬪」都不是,甚至連在婚禮上拜謁皇后的資格都沒有……
事實上,自那天禁宮選秀之後,天子還從來不曾臨幸過她。可能那坐擁三千佳麗的皇帝早已忘記了還有她這樣一個女人的存在。好可憐,她很快就會埋沒在宮牆內的綺羅堆裡,白頭終老……
啪,響亮的巴掌拍在鎦金雕龍的几案上。又是鎮南王!這老匹夫又想朕幫他籌措軍糧?真是混帳透頂。駐地的所有稅幣糧餉都許了他,居然還來跟朕要,真是獅子大開口。不許!沒了他,朕就不信那長江天險會沒人堪守?身為天子,怎能被臣子以戰事為名勒索?哼,一定得想辦法給那老豎子點顏色看看。
石遂滿身怒氣,將手中的帛書擲於案上,甩動寬袍大袖,憤然起身向宮門外走去。
「陛下,您可記得,那鎮南王尚有一個女兒留在宮中?」近旁的小太監啟泰謹慎的跟隨在天子身後,適時的低聲提醒到。
「是嗎?這個,寡人到給忘了!」暗淡的月光下,石遂陰鬱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慄,「今晚就把她給朕帶來。」
「遵旨!」啟泰興沖沖的下去安排了。
「什麼?」是真的嗎?段嫣然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今晚要臨幸她。
心潮尚未平定,已在眾多宮女的精心伺候下,香湯沐浴,換上輕薄的蠶絲羅衣,曲線豐美的妖嬈身姿在燭光下頓時生動起來。乘坐步輦,被抬進一處幽深的宮殿裡,在雕著升龍的矮榻上緊張地坐了下來。翹首等待著遲到的郎君。
石遂一臉色迷迷的神態,從窗口細細端詳著燈下美人。怎一個美字了得!真想不到,那混帳的老匹夫居然會生出這樣天資國色的女兒來。只是不知她的性情如何,是不是跟她的外貌一樣討人喜歡。
一身灰藍色便裝,腰間繫著明黃色御帶,步履鏗鏘,進入房間,遠遠望著坐在床上發呆的段嫣然邪邪一笑:「呵呵,美人,等朕等得心急了吧?」
啊,果然如父親所說,是個昏君!僅憑開口時的猥褻腔調,就足以暴露他內在的醜惡本質。她對他僅存的一點好感剎時歸零,沒有了任何期許。她段嫣然自幼為學,知書答理,受得聖人教誨。雖不是大賢大德,也稱得上賢賢數德。本想嫁個溫文而雅的士族丈夫,舉案齊眉。可如今卻……
「愛姬生得如此可人,今晚朕定會多多慰藉你一些的。」石遂的一臉風流象,有似色中餓鬼,實在讓她不堪忍受。來不及多想,他已飛身向她撲了過來,全然沒有情誼綿綿的夫妻憐愛。
「不要碰我,否則我就死在你面前!」面對眼前的登徒子,嫣然本能的疏遠他。作為道德典範的一國之君難道就是這個樣子嗎?
「既然做了朕的姬妾,就該放肆的陪朕淫樂才是。不要羞答答的了。」石遂的淫逸在做皇子時就是出了名的。
「昏君,我絕不會和你這樣的敗類行苟且之事!」想到日後冷宮內的灰暗生活,她已全然將安危置之度外,一心求死!
「好大的膽子!賤人,你敢欺君犯上。」石遂宣淫的高漲興致瞬時全無,眉宇緊鎖,惡狠狠的放聲咒罵到。
「請陛下即刻處死我!」嫣然雙膝跪地,眼中扇動著淚光。
她是她父親故意派來羞辱他的嗎?石遂臉色驟變,猛然湊近她的臉,輕蔑的唇幾乎碰到她的鼻尖,柔聲說到:「你想死?朕偏不准你!誰若得罪朕一時,朕定要折磨她一世!」
「昏君!」她打向他的耳光,被他牢牢抓住,憤憤的將她柔弱的身體甩向一邊。
「哼哼,你掃了朕的雅興,該當何罪!看在你父親身為兩朝元老的份上,朕格外開恩,給你些時間考慮清楚。你是從了朕,還是讓朕誅你的九族?」話音未落,石遂已邁著大步出了宮殿的穿花刻金大門。
段嫣然啊段嫣然,你到底是怎麼了?見不到皇帝時,天天盼。一旦見到了,卻又弄到現在這個地步。他以後真的還會來嗎?不會就此將她送入昭陽宮吧?而她不怕!就算是在冷宮的人間地獄裡白頭終老,也總比被他這樣的衣冠禽獸的染指得好。可昏君居然用她全家上百口的身家性命威脅她,她該怎麼辦,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