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沉默了好一會，有力地搖搖頭，似乎不想繼續說下去。
柳青吸口氣，用力地握緊張媽的手，鼓勵地看著她。
「我看到，我看到老爺子仰面躺在一樓大廳裡，腦袋下面流出的血已經變成了黑紫色……董嵐跪著爬在他身上，像泥捏的一樣，一動不動。劉媽站在旁邊也像是傻了，連我進來都沒有抬一下眼。我當時真的嚇壞了，要不是平日裡上上下下跑的多，真的要暈過去。過了一會，我小心地走到劉媽旁邊，碰了她一下問：『怎麼了，這究竟是怎麼了？』。劉媽嚇了一跳，似乎才從夢中醒來，看著我張了好半天嘴巴，這才說：『你，你說這事情咋辦？老太太還，還在樓上躺著，怕是也不行了……』。我這下真的要暈倒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天沒回過神來。剛才還在想老太太是不是不在家，現在一聽兩個人都不行了，心裡那個慌啊，真的是像天要塌下來了一樣……」張媽看一眼柳青，又說了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兩個人都忽然會那樣？」柳青也是吃驚不小，雖然她之前就知道董家老爺子是從樓上摔下來的，現在聽張媽這樣一說，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張媽又是一聲歎息：「過了一會，我爬起來就朝樓上跑。我琢磨著老爺子是掉下來了，摔成那樣八成沒得救。老太太要是還在樓上，情況應該好很多，說不上還能救過來。我在二樓找一圈沒找到人，三樓找一圈又沒找到人，等跑到四樓的時候，腿軟的走不動路。可就在我爬上四樓的時候，我就看見老太太躺在樓道裡，頭靠在一個台階上，臉白的像死了一樣。我爬過去大起膽子摸了下她的手腕，脈搏還在微弱地跳著，沖樓下大聲喊到：『快，快叫救護車，太太還沒死，快叫救護車！』。可樓下的兩個人都沒動，劉媽抬頭看我一眼，又看了看依舊跪著的董嵐，很快就又把頭低下去。我當時覺得很奇怪，但也沒有仔細地想，衝進旁邊的房間撥了120，又跑下樓走到董嵐跟前，小心地問：『小嵐，這，這事情該怎麼處理？一會，一會救護車來了怎麼辦？』。董嵐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像死了一樣。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也沒有反應。我想事情不能這樣擱著，總要有人處理啊！就又去想辦法，最後找到了孫家老爺的電話，就打電話給他讓他過來處理。」
「孫老爺過來的時候救護車已經把老太太拉走了，劉媽跟著過去。當時醫生說老爺子已經完全死了，讓我們叫殯儀館的車來把屍體拉走。本來是想把董嵐也帶走，她那樣子真的讓人很擔心。可她也不哭也不鬧，就是爬在老爺子身上不離開。我想她是太受打擊了，一時沒辦法想開，就讓120的車先走了，給她點時間靜一靜。孫老爺過來看到大廳裡的情況，也是吃驚不小，當場就跌倒在地上。但他畢竟是見過大市面的人，很快就鎮定下來。先是打電話給殯儀館，然後就開始給董嵐做工作。等車來的時候，她總算是鬆開老爺子，讓把屍體拉走，可就是跪著不肯起來，也不肯說話。孫老爺見狀也沒有辦法，交代幾句讓我照顧好董嵐，並說今天的事情堅決不能傳出去，等他回來再做決定。」
「於是，我就守著董嵐什麼都沒做，連那灘血跡都沒有處理。我怎麼都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個家怎麼說散就散了？人啊，真是脆弱，說沒就沒了。我只希望老太太能沒事，平安地回來，這個家也就還是個家……一直等到晚上一點多，孫老爺才疲憊地回來，見董嵐依舊跪著，很是不滿地看我一眼，走過去蹲下身對她輕聲說：『小嵐，人死不能復生，你要想開點，這個家以後可就要全靠你了……你媽已經搶救過來了，但腦部受到撞擊溢血很多，從今以後可能就成植物人了，再也恢復不過來。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要不要報警？後事怎麼處理？這事情是你們董家的事，我這個外人做不了主。』。董嵐忽然抬起頭，看著孫老爺臉色慘白地問：『我媽，我媽沒死？成了植物人？沒死？植物人，對不對？』。孫老爺點點頭，伸手一扶，她接著那個勁站起來。但因為跪的時間長，還沒站穩就又跌在地上，喃喃地說：『一切都來得太快了，我沒有想到會這樣……是我對不起他們，是我……』。『事情到底怎麼了？你能告訴我嗎？』孫老爺又問到。董嵐的眼淚忽然就流了出來，滿臉都是，一邊哭一邊說：『孫伯伯，我爸和我媽他們不知道什麼事情吵起來了……他們從不吵架的，可這次，這次卻吵了……等我去勸的時候，他們在四樓的樓道。我看見我媽，看見我媽很生氣，伸手推了一下我爸……沒想到他站立不穩，就從欄杆上翻出去，掉了下來……我和我媽都嚇傻了，過了好大一會，我正想跑下來看看我爸怎麼樣。我媽卻忽然暈了過去，腦袋磕在那個台階上，我怎麼喊她就也有再出聲……孫伯伯，你說我爸媽平日裡為人那麼好，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他們？』。孫老爺想了下，重新將董嵐扶起來，招呼我把她扶到臥室，就把門關了。我不知道他們在裡面說了什麼，不出一個小時就都出來了。董嵐一身素衣，眼睛哭的跟個桃子似的，交代我事情不要對任何人說，把那灘血收拾收拾，就跟孫老爺出門了。」
「那一個晚上就我一個人守著那麼大的房子，一個人真害怕！本來還有個老媽子，她家遠，又是管花園的，都是星期一早上才回來。我收拾完那灘血跡就一眼沒合，眼睜睜地看著時間一分分過去。等東方發白太陽升起，心裡才沒那麼恐慌……事情已經過去三年多了，可當天晚上的事情我總覺得就是昨天發生的。當時的情景我記得一清二楚，甚至每個人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要不是那場變故，董家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張媽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有些氣喘，臉上更多的卻是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