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大豐多呆了兩天，柳青帶著複雜的心情和唐玉蘭的叮囑上了董浩的車。一路馳騁，回到N城正趕上下班高峰期。她本想中途下車轉地鐵回家，董浩卻堅持將她送到門口。
「快回去吧，你姐姐可能已經在滿世界找你了！謝謝你這幾天陪著我，以後你還是忙你的吧，我的身世差不多已經清楚，過幾天我就回大豐，在那裡開始新的生活……」柳青下車關門的瞬間，有些依依不捨。
董浩微微一笑，沒有理會柳青的話：「我會再來找你，你自己的事情別衝動，相信你爸爸也是有苦衷的！再見！」
看著董浩的車子消失在車流中，柳青心裡閃過一絲興奮，他說會再來找她，只是，這樣下去真的可以嗎？但這種興奮只是一閃而過，隨後就為如何向柳言成開口煩惱了起來。本來她是打算先回自己租的房子，好好冷靜冷靜再做打算。現在卻因為經歷了太多而急於知道事情的真相，就直接讓董浩將自己送到了家。
徘徊良久，柳青還是邁著沉重的腳步上了樓，小心地打開門探進頭去。
柳言成正坐在沙發上吃著一個快餐，花白的頭髮微微晃動著，來不及脫下的襯衫後背被汗水浸透。他抬頭看著出現在門口的柳青，先是一喜，隨後就沉下了臉。
「爸……」柳青小心地關上門，換好鞋走過去，看著柳言成怯怯地喊到。
「我不是你爸！」柳言成沒有抬頭地甩出這麼一句，繼續吃了起來。
柳青心裡一驚，難道柳言成已經知道她去大豐找到了唐玉蘭？她小心地坐在他旁邊，等待著他把飯吃完。
柳言成快速吃了幾口，將飯盒往前面一推，瞥一眼柳青很是生氣地問：「去哪裡了？我平時是怎麼教育你的？男人有多少心眼我比你清楚，你怎麼就那麼容易上當？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不但將男人帶進家，還跟著消失了四天！你還是我女兒嗎？」
「我去大豐了。」柳青看著柳言成額頭暴跳的青筋，略微遲疑了一下，淡淡地說到。
「什麼？去大豐？你，你怎麼會去大豐？你，遇見什麼了？」柳言成瞪著柳青愣了好大一會，額頭的汗水流淌的更多，面色也有先前的通紅變成了蒼白。
柳青心裡有些難過，伸手抓住柳言成的手，低聲說：「爸，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是我爸！可是，這麼多年了你不該騙我！我小的時候你騙我是為了我好，可我現在長大了，成了大姑娘，你為什麼還騙我？唐玉蘭才是我媽對不對？我脖子上的這顆紅痣就是證據，她認出來了……你當初偷偷把我抱走是出於報復嗎？因為她嫁給了別的男人……」
柳言成緊緊地咬著牙關，猛地站起來沖柳青大喊到：「住口！好啊，你知道我不是你親爸你，你可以去找她，去找她！對，她是你媽，你媽叫唐玉蘭！是我卑鄙，是我無恥，是我禽獸不如！」
「爸，爸你這是怎麼了？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我爸！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很愛我，我知道，可這個家沒有溫暖……她命很苦，很苦很苦！你抱走我以後就流產了，中年喪夫，老年喪女，現在已經是一頭白髮，老得像六七十歲……爸，是人就要犯錯，可不能一直錯下去！」柳青撲上來抱住柳言成，流著眼淚哭訴到。
柳言成像個木樁一樣站著，除了流汗再沒有說一句話，目光呆呆地盯著地面，任憑柳青抱住他搖晃著。
柳青心裡有些害怕了，柳言成這個樣子讓她覺得自己有些殘忍。她應該給他一點時間，讓他自己說出事情的全部。她忙扶他坐在沙發上，一邊替他拂著胸口，一邊觀察著他的臉色說：「爸，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衝動……對不起，你別生氣了好嗎？你就是我親爸，咱不提過去，不提過去好嗎……爸，你可別嚇我，你說句話啊！」
柳言成長長地出了口氣，閉上眼睛無力地揮了揮手，依舊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爸，你不要我了？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我知道你養我這麼大不容易，從小你就事事都為我操心，我離不開你，爸……我真的不是傷你的心，我和她一樣，都只是想知道，當初你為什麼要抱走我……」柳青淚流滿面，看著柳言成瞬間蒼老的容顏，她才知道他在自己心裡比唐玉蘭要重要的多。她為自己唐突的舉動而後悔，更為父親擔心。
「她，恨我嗎？」柳言成睜開眼睛，看著正前方喃喃地問到。
柳青心裡一動，扶住柳言成撒謊說：「不，她不恨你！她說感謝你給我一個完整的家，並把我撫養長大……她還給我講了很多你們年輕時的事，說你做出任何事情都會原諒你，因為你是真心愛著她！」
柳言成嘴角展露出一個微笑，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順著眼角直淌。
「爸……」柳青第一次見柳言成流淚，又是吃驚又是害怕。父親在他心目中一直都很堅強，二十幾年當中他只見他流過兩次淚。一次是十二歲那年她高燒住院，被燒糊塗了的她看到了他眼角的淚花。另外一次就是現在，哭得像個孩子一樣，讓人心痛。
「玉蘭她不恨我？她真的不恨我？！這輩子我唯一不能原諒的人就是我自己，我是小人啊……好，你知道她是你媽也好，我可以放心了……回去吧，住到你那邊去！放心，爸保證不會有事情發生……她打麻將去了，不在家，我想靜下心來想想以前的事……去吧，爸沒事，明天會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你，你會知道爸的心思！」哭了一會，柳言成止住眼淚拍著柳青的手，細細地看了她一會說到。
柳青茫然地看著柳言成，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柳言成抬手摸了下柳青的臉，又像好多年以前一樣，吻了下額頭，擠出一絲笑容說：「乖，聽話，回去吧，我不想晚上家裡又是一團糟！聽爸的，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就什麼都明白了！」
「爸！」柳青叫了一聲，雖然很是不放心，還是拿起了包包：「爸，你想一個人靜靜我沒意見，可你千萬別想不開！我不能沒有你，不能！」
「爸什麼事想不開了？走吧，記得吃飯。爸今天懶，沒做！」柳言成像沒事一樣，神情又恢復了正常，跟往常一樣把柳青送到了門口，自然地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