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青所在的墓園的確很遠，開車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前來上墳的人寥寥無幾，高高低低的墳頭佈滿山坡。有些甚至多年沒有人掃，墳頭被老鼠打出大大小小的窟窿。
看著眼前的景象，柳青和董浩對看一眼，臉上的表情都顯得格外沉重。尤其是董浩，那束玫瑰被他緊緊地摟在懷裡，閃動的眸子裡有著一種不可猜測的東西，眉頭微微簇著。
「就在前面那棵松樹下面，看到沒？當初你爸給你們兩個取名的時候，就希望你們能四季長青，健康成長，哪裡想到……所以我選擇地方安葬小青的時候特意選擇在那棵松樹旁，希望她住在那裡能健康，開心……」唐玉蘭瞇眼看著前方，抬手一指，低低地說到。
柳青深深地吸口氣，挽住唐玉蘭的胳膊說：「媽，我們過去吧，別讓姐姐等急了！」
唐玉蘭點點頭，一邊嘀咕一邊走路：「好，過去，她想見的人終於來了！」
不消一會，三個人就到了葉小青的墳跟前。小小的土丘前是一塊普通的大理石墓碑，墓碑上鑲嵌著一張葉小青微笑的照片，旁邊是「愛女葉小青之墓」幾個字。墳墓周圍收拾的乾乾淨淨，墓碑前的一束花完全乾枯，顯得格外礙眼。墳頭長著一棵開著小黃花的蒲公英，格外蔥翠。
柳青盯著墓碑上的照片心裡一驚，微微搖晃了幾下。雖然已經見過好幾次葉小青的照片，但再次看見還是有些吃驚。照片上的人和自己沒有分別，看上去是那麼熟悉！剛才她恍惚以為墳堆裡埋著的就是自己，那種感覺有些詭異，更多的卻是害怕。
唐玉蘭緩緩蹲下身去，看著那棵蒲公英有些奇怪地說：「我前些日子才來過，把所有的雜草都拔了，怎麼這棵還開出了花！」
「阿姨，那是小青知道我們要來，歡迎我們的！」董浩聲音比先前更加沉重，也跟著蹲下去，將懷裡的白玫瑰放在墓碑前，抬手撫摸著墓碑上葉小青的照片，將臉靠上去貼在上面，低低地說：「小青，小青我來看你了……原諒我這麼長時間不來看你，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無法……小青，你原諒我了嗎？那些照片真的是假的，我那麼那麼地愛你，怎麼會……。怎麼會呢？怎麼會呢？」
柳青看著董浩的樣子心裡一酸，也蹲下身摸著墓碑說：「姐姐，我來看你了！你還不知道有我這樣一個妹妹吧？事實上我們真的是親姐妹，而且是雙胞胎……是董浩發現我和你很像很像的，否則，我們怕是永遠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你在那邊還好嗎？放心，媽這邊有我照顧！還有，你和董浩之前的一切都是誤會，原諒他！其實，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還是他。」
董浩聽著柳青的話身子顫抖了下，但沒有抬頭看她，只撫摸著墓碑神情呆滯。
「媽，你還有什麼要跟姐姐說的？沒有咱就去樹下坐會！」柳青看著董浩本想說點什麼，但始終沒有說出口。她知道該給他點時間，讓他和葉小青說個夠。於是，她起身扶著唐玉蘭，不等她說話就朝樹下走去。
唐玉蘭自然明白柳青的意思，到了樹下看著不董浩的身影才微微歎口氣說：「人活一世，能轟轟烈烈地愛過一回，也算沒有白活。當初我和柳言成談戀愛的時候，家裡極力反對。尤其是你外婆，先是軟禁我，後來就是上吊啊跳井啊地威脅我，原因就是因為他是反動派的後代，出身不好。可她越是這樣，我越是想要捍衛自己的愛情。有一次我從樓上窗戶裡跳下去，扭傷了腳，一瘸一拐地見到柳言成的時候，真的不想再受這樣的折磨，和他相約去跳河，以死來尋求解脫……那天晚上的月亮格外亮，他背我到了河邊，牽著我的手一步步地朝河中心走去。眼見河水已經到了胸口，遠處的狗叫了起來。我害怕了，抱住他說：『我不甘心就這樣死！活著我們還有機會在一起，可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他愣愣地看了我好一會，抱著我從河裡出來，坐在岸邊說：『你愛我還不夠深，我真擔心有那麼一天你聽了家裡的話，嫁給別人！』。我摟住他哭著說：『怎麼會，怎麼會呢？我要是愛你不夠深，何苦要這樣跟家裡作對！』……後來，還真驗證了他的話，你外婆忽然病了，而且很嚴重。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能看著我出嫁，於是，我嫁給了你爸。」
柳青心裡有些感動，輕聲問：「那個時候他很好吧？至少對你，應該很好！」
「他不大說話，有些憨，人很實在，長得也不賴。對我確實很好，每天都找個機會和我見面，塞給我不知道哪裡弄來的小零食、橡皮筋、繡花的花線……有一次，一個高幹子弟調戲了我一兩句，他就把人家打到了醫院。後來他也沒少被人家打，命都差點沒了。我哭著說都是我不好，害了他。可他笨手笨腳地給我擦眼淚，很堅定地說為我做的一切都值，就算丟了小命，他也覺得幸福……唉，他就這樣一個人，做什麼事都較真！可誰想到他會把你偷走了呢？他說過不傷害我的！」唐玉蘭臉上的表情快速變化著，始終沒有收回目光。
「那現在呢？現在你還愛他嗎？」柳青繼續問著，對唐玉蘭的過去很是好奇，因為回去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向柳言成開口，她是那樣地愛著自己，真的要他給自己一個答覆？
唐玉蘭苦笑了一聲，終於將視線對準柳青：「早就不愛了，有的只是回憶！他不是以前的那個他，我不是以前的那個我，還談什麼愛！生活就像一把刀子，再深的愛也經不起無休止的削割。再說，他搶走了你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說過不傷害我，可他卻最是傷我的心！」
柳青剛想再問點什麼，董浩起身走了過來。他眼睛紅紅的，顯然哭過，低頭對唐玉蘭說：「阿姨，小青墳上的那棵蒲公英你別拔。她以前也喜歡養些花草，就給她留著吧！」
誰也沒有再說話，就那樣靜靜地沉默著，惟有「呼呼」的山風，捲起一股塵土在墳堆之間竄上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