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上了高速，視野頓時開闊了起來。柳青卻無心看風景，盯著前方筆直的道路心裡七上八下。如果這個時候董浩「綁架」著她出逃，她一定不會反抗。可如今身邊的他已經不是當初「綁架」了她的那個他，他清楚地知道她不是他的小青。
「唐阿姨見了你也一定會把你當成是小青，你要有個心理準備……好久沒見她了，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其實她也是一個命苦的人，中年喪夫，晚年喪女……我要是她，可能對生活完全失去了信心。」沉默了好大一會，董浩看一眼柳青，聲音有些沉重。
柳青深深地吸口氣沒有說話，只沖董浩很不自然地笑了下。
董浩也沒有再說話，專心地開著車，朝他們的目的地駛去。
接近中午的時候在一個高速出口簡單吃了個快餐，買了些禮品，就又上路了。兩個人誰也不願意打破沉默，一個亂七八糟地想著心事，一個專心地開著車，似乎比陌生人更陌生一分。
太陽西斜的時候終於下了高速駛進大豐城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車流與其他城市沒有什麼分別。當車子從街道拐進一個小胡同的時候，董浩聲音有些激動地對旁邊的柳青說：「到了，前面就是。」
柳青心裡一個激靈，忙將身子坐直朝前看去，高高低低的建築有些破舊，孩子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玩耍，直到喇叭響起才從路中間跑開。她慌亂地扯了下衣服，看著董浩有些不確定地問：「就在這裡？！」
「就這裡，這個院子裡，三樓。」董浩將車開到路邊停下，看著旁邊一扇銹跡斑斑的大鐵門，近乎喃呢地回答到。
柳青看著那扇鐵門心如鹿撞，額頭上佈滿了細細的汗珠。如果唐阿姨真的把她當成是葉小青，她該怎麼向她解釋？再如果，如果她和那個唐阿姨有著特殊的關係，她該怎麼辦？
董浩似乎看出了柳青的心事，笑了下對她輕聲說：「進去吧，有什麼誤會我會幫你解釋。你不一直都想讓我帶你來嗎？到了門口難道又不敢進去了？」
柳青咬了下嘴唇，打開車門下去，走進鐵門打量著這個小小的院子。幾棵不知名的樹木長得鬱鬱蔥蔥，中間的一棵海棠卻很是瘦弱。樹下有石椅石凳，卻不見什麼人。
「就那間屋，陽台上有很多花的那家……小青說這房子還是當初他爸單位分的，一直沒換。可能是六七十年的建築，有些老。」董浩跟進來抬頭向上看著，抬手一直說。
柳青順著董浩指的方向看去，三樓那戶的陽台上有很多花草，開著各色的花朵，看著就有些喜人。衣架上晾著幾件衣服，有些老土，卻洗得乾乾淨淨。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她急急地朝樓梯口走去，招呼著說：「我們上去唄！」
一口氣爬到三樓，站在那扇簡易的鐵門前面，柳青卻膽怯了。她沖跟上來的董浩笑了下，小聲說：「還是你來敲門吧，我怕，怕嚇到人家。」
「其實我也害怕，我把她女兒弄丟了，還躲著不出來見她……」董浩添了下嘴唇，朝門靠近一步，繼續說：「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我早就該來看看她……我來敲吧，你先別出聲。」
柳青一步步地挪到董浩身後，看著他的胳膊慢慢抬起，心提到了嗓子眼裡，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咚咚咚」，隨著董浩胳膊的抬起落下，有些刺耳的響聲在樓道裡蔓延開來。
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響，屋裡似乎沒有什麼人。董浩回頭看一眼柳青，加大力度又敲了下去。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一陣細微的聲響過後，門被人輕輕拉開，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太探出頭來，愣愣地看著董浩。
「阿姨，我，我來看看你……」董浩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看著老太太的模樣顯然吃驚不小，聲音小的如同蚊子哼哼一般。
「是你，董浩？！你，你，我以為你從地球上消失了，沒想到，沒想到你會找上門來！小青呢，小青是怎麼死的？你告訴我，小青是怎麼死的，你把我的小青怎麼弄死了？！她好可憐，我就她一個親人，你還我小青！我不要錢，你還我小青！」老太太眼睛瞪大了幾分，扶著門全身顫抖著，渾濁的眼睛裡泛出淚水，聲音不大但讓人聽了心驚不已。
董浩臉色變得蒼白了起來，眉頭擰成一團，痛苦而又內疚地嘀咕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阿姨，我，我沒有照顧好小青！是我沒有照顧好她，沒有照顧好她！我，我辜負了你的托付，我……」
柳青如在夢中一般，眼前的老太太看起來熟悉而又陌生，滿臉都是歲月的痕跡，看上去竟有六十多歲。尤其是那一頭的白髮，那麼地刺眼，讓人有些暈旋。她相信若干年以後她會變成她今天的樣子，一點都不會差。她身上似乎有著某種吸引力，使她緩緩從董浩背後走出，愣愣地看著她。
老太太全身一個顫抖，目光從董浩身上移到柳青身上，嘴唇動了幾動，卻沒有說出話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那千溝萬壑的臉上滾落下來，嘴角竟露出一個幸福的微笑。
「阿姨，她，她不是小青。」董浩看一眼柳青，忙大聲說到。
「小青，你，你沒死？你終於回來了？小青，這怎麼，怎麼可能，媽看著你進了火化爐……我難道是在做夢？小青！」老太太似乎沒有聽到董浩的話，撲上去一把抱住柳青，哽咽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柳青感受著老太太的氣息和那發抖的身子，瞥一眼木呆地看著這一切的董浩，艱難地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聲音盡量平和地說：「阿，阿姨，我不是你的小青！」
老太太猛地抬起頭來，淚眼迷離地看著柳青，抬手指著她沒有說出話來，身子一軟就要倒下去。
「阿姨，你怎麼了？阿姨……」柳青慌了神，一把抱住老太太，焦急地叫嚷了起來。
董浩二話不說，接過柳青懷裡的老太太就抱進了房裡。
柳青呆呆地立在原地，聽著房間裡雜亂的聲音，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