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夜裡,不知道怎麼的,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仿若前世看到過的一句話:世間的華麗便是人生之干戈,起人敬畏。這後宮女人的干戈,便是發生在這個世間最為華麗最為恢宏的地方,那是這個時代最大的人——皇帝的寢宮,離皇帝最近的地方。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不進宮,和司馬哥哥現在會怎樣。進了宮,自然不會還和以前一樣那般懵懂,還在心裡揣測司馬哥哥是什麼人。當進宮時大家長和雲影一次次提醒我那個叫司馬睿的人便是當今聖上。我對歷史的無知終於漸漸有一點穿過層層雲翳,透白清明了。
東晉皇族的姓,便是司馬。那麼司馬哥哥,必定也是皇族中人了。我猜雲影早就知道了,可是因為什麼原因,不曾告訴過我。從司馬哥哥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威嚴氣質,他肯定是個王爺之類的人物,什麼時候讓雲影去打聽一下,是不是有個又帥又有魄力的王爺,和司馬哥哥一樣的。呵呵,那樣,我就可以讓他幫我想想辦法,怎樣把我弄出宮去,在這裡,太無聊了。
還要天天聽著各種各樣那些秀女妃子們之間爭寵的醜聞。今天王婕妤又故意跑到御花園裡跳舞了,被剛剛經過的皇帝碰巧看到,當晚皇帝翻了她的牌子;有一個家世普通的美人竟在皇帝最常出現的白花林附近綁了個鞦韆,頂著烈日炎炎地在那嬌聲蕩鞦韆,被路過的皇帝聽到,直稱讚她的聲音像百靈鳥一般,就親自把她抱下來,當晚就翻了她的牌……各種花招各種手段層出不窮,這些女人還真是……這到底是不是這個時代女人的悲哀呢,依附男人,男人是天是地是唯一的神。
好不容易連續幾天的趕工終於完成了這個月的任務。早就讓小七找好在宮裡走動的人,不過,至今我仍然沒有告訴他我身為女子的真相,不是有意隱瞞他,只是還不到告訴他的時候,他只單純的以為我要在宮裡當差一段時間,而且我想,以他的聰明才智,是不可能不懷疑的,可是他對我無條件的信任,是對一個主子的尊重,我知道他即使心中有疑,也不會去調查的。這就是一直追隨我的小七啊。我當作親人一般的人。
心中莫名的煩躁,趁雲影午睡,小全子外出找夥伴玩樂的時段,我一個人外出走走,當然是撿那些偏僻不起眼的地方去的,我可不想遇到現在正受寵的王蝶衣,桓雙雙,倒不是怕她們的冷嘲熱諷和奚落,而是不必要的麻煩能省就省了。更何況,剛剛還惹了個不明的小金主,我可不相信經過上次的事他便會放過我。所以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著想,我還是能低調就低調吧。
我左拐右拐,走了半天,看著越來越陌生的景色,越來越荒涼的建築,我有些懂了。我這個頭號路癡迷路了。我苦笑一聲,認命地試圖往回走,哪怕找個一個太監宮女也好啊,可以問問路。可是周圍寂靜極了,人影都不見一個。
正想著怎麼辦,突然聽到不遠處想起一陣好聽的簫聲,靜幽而深遠,竟比當日我和司馬哥哥一起闖關的時候吹得還要好聽。情不自禁忘了我現在迷路的處境,跟著那簫聲尋找那來源地。
走著走著,我走到一個奇怪的屋子門口,說奇怪的原因是,在皇宮這種地方怎麼會有與尋常百姓家相同的房子呢。我疑惑地推開門進去,遠遠就看到在一口天井旁邊,有一個背影寂寥的男子立在那,背對我,幽幽簫聲就從他的口中,手指間跳躍出來,迷惑了迷路的我。
我呆呆地站在那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的神思都有些恍惚了。他的背影在我的視線裡變得有些模糊飄渺。真是神仙似的人物,可惜就是簫聲中悲傷的氣息太濃了。不過,這很正常,在這個年代的男子,十個有九個是有才不得志,鬱鬱而終的。
想必他一個人住在這麼偏僻靜廖的地方,估計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正胡思亂想著,他的簫聲突然停下來了,他就這樣突兀地轉過身來,見到莫名出現在這裡的我,驚愕地一怔,隨即冷冷道:「你是誰?誰准你進我的屋子?」
又是一個冰男子,不過他剛剛轉過身來眼裡濃的發幽的那種憂鬱的深藍騙不到我,都是外表冷漠內心脆弱的人,這裡怎麼到處都是刺蝟啊,自從我來到這個時代,遇到的男的三分之二都是這種德行。真是——
我自動忽略他語氣裡的不客氣,自顧自地打量這個還不錯的院子,雖然單調的沒有種上任何的花花草草,但是至少很乾淨。
覺察他漸漸勃發的怒氣,我對他甜甜一笑,稱讚道:「你的蕭吹的真好,把我這個迷路的丫頭都吸引到這裡來了。呵呵。」我繼續笑道:「這個院子很好,你一個人住在這嗎?」
「對了,」不等他有回應,我接著說:「我是謝尾螢。你呢,你叫什麼?奇怪了,你怎麼會出現在這?」
看他一臉怔忪,看來是被我一下子一連串的問題問懵了。
趁他沒回過神來,我不客氣地走進他的屋子,只見裡面和外面一樣,單調,但是收拾得很乾淨。房間裡全都堆積滿了書,我隨意撿起一本來看,《大學》。再看其他,都是聖賢之書,想來他還真是個讀書人。有左右翻翻搗搗,終於找到一本我知道的了,孫臏的《孫子兵法*三十六計》。反正閒著也是無聊。不如和他借了去看看。
「你在幹什麼?!」一聲怒吼,不用抬頭,也知道是那位仁兄了。
他表情不善地大步走過來,從我手裡拿過書,寶貝地放回原地,又轉過頭來,正色道:「姑娘,我不知道你是何人,可是請姑娘自重,擅入陌生男子的房間可不是一個好的姑娘家所為。」
我不怒反笑,好一個迂腐的讀書人,又講上三從四德的古理來了。
「那本書借我看看吧。看完又還你,可不可以?」我漫不經心問道。
他「霍」地轉過頭來看著我,像在看一個奇怪的生物,我摸摸臉,是不是我的臉上有髒物了?
良久,他吶吶道:「你看這樣……的書?」語氣裡是滿滿的懷疑。
我鄙夷地一笑,「這種書,我很小的時候就看過了,現在只是太無聊了,你這裡又只有那些詩啊經啊的,只好再看一遍了。」
看他依然不信。其實我倒是沒有說謊,我在現代確實很小就看過了,在古代不算。
我好笑地看著他,「怎麼,不信啊?要不要我背給你聽?」
說著就開始背:「三十六計分為六套。第一套為勝戰計。第一計瞞天過海,第二計圍魏救趙,第三計借刀殺人,第四計以逸待勞,第五計趁火打劫,第六計聲東擊西。第二套為敵戰計。包括第七計無中生有,第八計暗度陳倉,第九計隔岸觀火……第三套攻戰計。包括第十三計打草驚蛇……第四套混戰計。包括第十九計釜底抽薪……第五套並戰計。包括第二十五計偷梁換柱……最後一套敗戰計。包括第三十一計美人計……好了,還有最後一計,俗語說的好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呵呵。」
有點口乾舌燥,背下來足足花了我半個時辰,唉,記憶力不如以前了啊。其實是太久沒鞏固,背的時候一邊想一邊背出來,速度很慢。忽視他的目瞪口呆,我這麼拚命背出來幹什麼,我又不是閒著沒事幹,我是向這個迂腐的書生證明,我們女人,是不好輕視的。我們也是很強的。不過,這沒有任何實質意義,我知道。所以我也清楚剛才賭氣的行為多麼幼稚,多麼愚蠢啊!
再看他,還是一臉呆愣像,我走過去,用手在他眼前揮揮,沒反應。再揮揮,還是沒反應。我不客氣地大力一掌拍在他的肩頭,說道:「喂,兄台,你怎麼了?」
又指了指自己,道:「你不是被我嚇傻了吧?」這有什麼好驚訝的。不解。
他回過神來,黯然道:「我沒事。剛才看姑娘,不禁想起一個人,一段往事。」
我開玩笑道:「是你喜歡的女子啊?」
他的臉瞬間漲紅,結巴道:「姑娘不要亂說,我,我——」
「好了,講了半天,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呢?」我催促,「你不會這麼小氣,連名字都不敢說給我吧,我馬上快走了,一個大男人扭扭捏捏像什麼樣。」
見我都這麼說了,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在下李久。」
我一愣,等等,這個名字怎麼這麼耳熟。李久,李久,在哪聽到過呢。正當我準備不想了問了路回去的時候,我腦子裡一個機靈,李久,是他!
我忍不住放聲大笑,李久不就是當年那個在怡春園裡狂妄挑釁才女木晚煙的新科狀元嗎?聽說他至此消失了,怎麼跑到皇宮這個旮旯裡呆著了。記得當日在怡春園裡闖關的時候,聽那些人八卦的,我還在心裡說這個名字怎麼有點怪呢。
我笑停,突然用不以為然的語氣說道:「李公子,久仰久仰。不知李公子可知道木晚煙木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