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的距離很近,只是模糊了眼睛的時候,看不見對方
——心問我什麼時候可以放它出來
接住又一片雪,還是化掉。反反覆覆。
蕭雨說:「人的溫度那麼高,琪琪你放棄吧,要不然戴上手套試試。」
從小到大見過數次雪,第一次覺得這場雪下得好假。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美的雪。
我站起身,空洞的眼睛望向天邊的盡頭。
「天」到底是什麼意思。學地理的時候,我總是游神,所以不知道為什麼天可以製造出這麼多漂亮的東西。雨和雪是我最喜歡的天氣,小的時候常常趴在窗台上,感謝老天送給我的禮物。現在長大了,雖然沒有再趴在窗台上,但還是會在心裡感謝。
它是我們的天庭,還是西方人的天堂我都不可得知,甚至它就只是天。上面沒有我小時侯常常坐在葡萄架下期待出現的牛郎織女,沒有只有玉兔相伴的嫦娥——這個神話在某年某日,美國人從月亮上撿回幾顆爛石頭後,就被打破了。從那天起,我才知道原來月亮只是個凹凸不平的球體。所以,我也知道,伊甸園裡的亞當夏娃也不存在。
但有時,我又迫切地希望在遙不可及的天空,真的存在一個國度,可以讓死去的人得已寄存,不管是我們的,還是西方人的信仰。不至於讓我一想起姐姐就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姐姐灰飛煙滅了。
雪愈下愈大,我能清晰地看見自己髮梢上的雪。
「琪琪?琪琪?」合聲。
「有事麼?」我驀地轉身。
爍奇搶了蕭雨要說的話:「琪琪,你怎麼一直不說話?你為什麼一直看著天呢?」
「沒事。只是這場雪來的真是時候。太美——」
我的突然剎車,令他們又安靜了。就像我自己說的,我只是被這美景所吸引,忘了要回答他們。以至於,他們安靜地等我的答案。
我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雪。那種感覺似曾相識。「爍奇,蕭雨,蕭泫,我想去附近走走,你們不要跟著我好嗎?」看到他們不放心的眼神,我又說,「沒事,我不會有事的,你們別跟來。」
他們在後來告訴我,我眼神遊移時說的話不能信,嘴上說沒事就是肯定有事。
當他們的注意不在我身上後,我四處遊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裡。幾乎沒有思想地往前,遇到轉彎就轉彎,沒有轉彎就直走,就這樣來到了菏塘。走得累了,坐上圍欄,看著菏塘裡的小魚快活地游著。
我沒想過要離開。心裡有種會有人來找我的感覺。
有幾隻小魚游到我面前,像是肚子餓了,可惜我摸光口袋也找不到一點吃的,只好說:「小魚,真是對不起啊,我今天沒買魚食,下次給你們帶好不好?」
當中的一隻突然躍出水面,似乎在告訴我不能食言。我笑笑說:「不會的,你們放心好了。」
它們似乎能聽懂我在說什麼,快樂地游去其他地方了。
是誰,到底是誰會來找我。這個想法一直留在腦中轉動,揮之不去。好像我混亂的腦中只剩下這句話是清晰的。
突然,那幾隻遊走的魚又回來了,它們對我說:「來啊,我們一起玩啊。」
「來啊來啊,我們一起玩啊。」
「快點來啊,你很無聊對不對?這裡很好玩啊,快下來啊。」
「快下來啊……」
如果有人看見我的眼神,那便知道,又是沒有焦距的。為什麼是「又」,如果各位還記得黑貓事件的話,那就應該會想的起。這是我後來想起的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位來找我的人便是莫霄。在我跳水之際,他又一次救了我。在接觸到他清澈透明的眼神後,我就醒了,對於剛才危險的事心有餘悸,害怕地躲進了他的懷裡。「我的最後一絲理智告訴我,一定會有人來找我,沒想到又是你。」我想,我許的願望真的實現了,此刻我很平靜。
「又……原來我不只救過你一次了。不要老想不開,你沒有那麼多命可以賠。」似乎,天台的莫霄又回來了。有時,我不禁想,他是不是有人格分裂症,一個事事不關己,另一個關心體貼。
「老?」冷靜下後,我又坐回圍欄,雙手環抱雙肩,「原來我也不是第一次了……莫霄,你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救我?」
他不回答,轉身說:「既然你已經沒事,我走了。」
「不要走。」突然蹦出這一句,自己也嚇了一跳。這是一句沒有經過思考,脫口而出的話。
見他停住腳,我又說:「我不知道在你走後還會不會再跳下去。我心裡很害怕,真的很害怕,你可以陪陪我嗎?」我以為他會因為我害怕而留下來陪我,沒想到我期待的眼神換來他一句「不可以」。
我想他既然已經拒絕,我再怎麼說也沒用,轉了個身低頭繼續看菏塘裡的魚。
嗒,嗒,嗒。他的腳步緩緩遠離了我。
為什麼呢,知道他不願聽我說話後,我的心又酸又痛。在廣場早就理好的思路,又在腦中混亂。我多想他能夠陪陪我,一下就好,聽我說完心裡的害怕就好。
我想跟他說,小靈又回來找我了,這次它要帶走的人是我。最近我經常游神,靈魂像被控制了一般,不能自控。我真的很害怕,每次走向高處的時候,心跳就會莫名地加快,一直注意著,誰知這次會是在菏塘。
雖然一早就知道他不會管我的死活——他救我,並不是因為我是萬俟琪,而是不想一條命就這樣逝去,禾子和以前的我都理解錯誤——但在今天無助的時候,再次領略了他的無情時,堅硬的心立馬化做鐵水,失落酸痛。
菏塘裡的魚突然變得很詭異,扭動的身軀像是在施惡毒的咒語,蒙蔽我的心。我閉上眼,憑著一點點理智,跳回陸地,落荒而逃。
「首先,祝大家聖誕節快樂。」當我回到廣場,我聽到廣場廣播員說出這句話。
雪還在下,廣場的地也已被雪覆蓋。我右手扶著石獅,左手按著胸口,聽他繼續說下去。
「祝到場的情侶們能永遠幸福。」看來廣播員也把聖誕節當作第二個情人節了,「工作人員在以廣場為中心的方圓五米內藏起了一枚戒指,這枚戒指受到了九百九十九對情侶的祝福,哪個人如果在聖誕節撿到了這枚戒指,送給自己心愛的人,這對情侶就能永遠幸福。現在,離凌晨還有半個小時,再過半個小時,聖誕節就過去了,請大家抓緊時間。」
「請大家抓緊時間」這句話就如裁判的「各就各位,預備——跑」,在場人一聽,立馬開始忙碌。
胸口一陣疼痛,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我就站在石獅旁,看著他們為了幸福從我眼前一閃而來,再閃而去。
我聽到一場對話,男生說:「xx,你等我,等我找到那枚戒指就送給你。」
女生說:「xxx!你不要傻了,我不會答應你的,你知不知道你很煩啊!我和xx就要結婚了!」
男生又說:「沒關係的,只要你們還沒有結婚,哪怕是結婚的前一秒,你都還不是他的,我就還有一絲機會!機會是投靠懂得爭取的人的,情場沒有誰對誰錯,誰輸說明誰沒本事,不能怪任何人。相信我,你會變心的!」
「喂……」
男生不顧女生的阻攔,瘋狂地在廣場上搜尋戒指。
胸口又一陣疼痛。我是否也該開始為我的幸福籌劃。每個人都那麼努力地去尋找幸福時,只有我站著不動,等著幸福來找我。那個男生說的對,機會是投靠懂得爭取的人的,情場沒有誰對誰錯,誰輸說明誰沒本事,不能怪任何人。只要莫霄還不是完全屬於禾子,我就有機會。何況他們現在只是定婚而已。
最近常常聽到一句話,試了不一定能成功,但不試就一定不成功。我努力過再失敗,我才不會有遺憾。
對面的蕭雨向我急急地跑來,抓著我的手說:「琪琪,你去哪了?還以為你真出事了呢,嚇死了……有人說你要跳河啊,我們找遍附近的地方都沒找到,差點就去警察局立案了!下次絕對不讓你一個人去什麼地方了,說是沒事,全是騙人的!我的心臟可受不了你這樣嚇。」
我舒暢地笑笑說:「我說沒事就真的沒事啊,你看我這不是安全回來了嗎?放心,我不會騙你們的。蕭雨,你快去找戒指吧,十一點四十了喔,過了十二點就不靈了。」
「呀。」她確認了一遍時間,驚叫,「走,琪琪,和我們一起尋找幸福。」
就像當蕭雨拉我走的動作為借口,我沒有反抗地跟著她進了廣場中心,開始尋找戒指。
寒冷的天氣,卻有無數人跳進噴泉,伸手在池水裡摸著。我還是沒那麼大的勇氣的,只敢在噴泉周圍轉圈。
不知覺地又到了我剛來時站的地方——石獅。有一種感覺,它會在這裡。
我伸手往石座上搜尋。
驀地碰到了冰冷的圓體,肯定是戒指!剛想將它拿回,便又碰到了有溫度的軟墊。石獅是石頭做的,不可能有溫度。我收回手,低頭望向另一頭,看見了同時低下頭的那張熟悉的臉。
怎麼會是他。
莫霄拿戒指是想送給禾子嗎?
各自愣了很久,我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絕對不可以讓他拿到送給禾子。誰知,當我拿到了戒指時,莫霄也捏住了戒指的另一邊。
兩個人又愣住了,捏著戒指,看著對方的眼睛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午夜的鐘聲響起,宣告聖誕節的結束。響亮清澈的十二響,眾人呆呆地望著鍾塔一聲不出。
鐺……鐺——鐺——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