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自己的身體慢慢不受控制的往下沉,往下沉,她想張口不想一口水卻灌了進來。那孫德語下手還真是惡毒,絲毫不知道憐香惜玉為何物,賣力的拿鞭子抽她。他手不疼,她倒心疼他那握鞭的手會不會疼呢!現在是冬日,本應寒冷刺骨的湖水現在卻令她沒有絲毫感覺,反倒讓她的腦海中的記憶如潮水般的奔湧而出。
她看到一個女人在朝她微笑,張口喊道:「藍藍,你放學回來了?」然後是一個紮著馬尾的小姑娘將身上的包卸了下來,朝女人露出甜美的笑容道:「黃媽媽,明天有測驗,我先去複習了。」
片段突然中斷,藍兒絲毫感覺不到自己到底冷不冷,有沒有在呼吸。
「有媽生沒爹教的野孩子,還想在學校裡面稱王稱霸呢。」一個戴著眼鏡的女人毫不顧忌自己體面地外表,伸出食指不斷地罵罵咧咧的訓斥著一個女孩。
女孩躲過那惱人的手指頭道:「老師,我沒有錯,是他先嘲笑小豆豆是孤兒。」
這話無疑惹惱了一臉正義感的女老師,她拉高了聲音,將房間裡其他老師的目光都集聚到了這裡:「你還有理了?是吧?不承認錯誤反而跟我強嘴,他就是個孤兒別人說說怎麼了,嗯?你能把他截在路口揍他嗎?」
女孩撇撇嘴道:「老師,我沒有揍他,只是警告他。」
「你,你……去把你家長找來,我跟你說不清楚,我跟他們說去,沒教養的孩子!」女老師氣惱地扶了扶眼睛。
「好啊,老師我可以走了嗎?」明擺著惡人先告狀,老師又不站在她這邊,就算她多長几張嘴也跟她說不清楚。嬉皮笑臉,漫不經心的又問道:「老師,請問你找我的哪個家長啊,我什麼都不多就爸爸媽媽多,要不去我全部都給您請來?」看到那女人的休眠火山已經爆發,女孩滿不在乎的轉身走了出去。
意識模糊地藍兒突然想笑,口鼻中卻灌入了更多的水,直到她昏迷過去。
再次醒來她躺在一個全白的世界裡,沒有任何景物只是一片白。白的有些刺眼,有些讓人感到絕望。腦子裡依舊不停地在播放著,別人的或者是自己的故事。
荷塘邊,一白衣男子背著雙手煢煢孑立,柔柔的月色灑在他的身上,好似一幅美麗的工筆畫。一個讓她感覺熟悉的女子出現,兩人不知在說些什麼,然後一起離開。
又是一副兩人相依相偎的圖畫,男的擁有絕色容顏,女的小鳥依人的偎在他的懷中。
「程懷仁我愛你,今生不得相逢,來世你一定要去找一個叫江芷藍的女孩……」
江芷藍?突然記憶之門轟然而開,歡笑的,流淚的,統統都跑了出來。她身體似有千百斤的重怎麼也爬不起來,她想起來了,她是江芷藍,江芷藍就是她。程懷仁,程懷仁,怎麼有種想哭的感覺呢?為什麼眼淚一直源源不斷的往外溢呢?
她讓他尋她,沒想到她卻忘記了他。
眼淚不斷地滑落,任憑自己心中隱藏許久的等待。歡喜。委屈一併的發洩出來。
突然傳來源源不斷地吟誦:人生如樹花同發,隨風而墮,自有拂簾幌墜於茵席之上,自有關籬牆落於糞溷之中……似近似遠,綿綿不絕……
忽然身體似乎輕盈了起來,藍兒還沒有反應過來。突然白色空間開始變得扭曲起來,身體也不由自主的被強大的吸力吸了進去。
「藍藍,藍藍……」
「藍藍,藍藍,快醒醒,要遲到了!」耳邊傳來溫柔的呼喚聲,藍兒緩緩張開雙眸。
「黃……媽媽……」眼淚倏然滑落,她記起來了,什麼都記起來了……
「藍藍你終於醒了,剛才我還擔心怎麼也喚不醒你呢,趕快起來收拾收拾上學去,書包已經給你收拾好了!」
「黃媽媽……」
「嗯?怎麼了?」扭過頭看向張口欲言的藍藍。
「黃媽媽……我睡了多久?」千萬,千萬不要告訴她……這一切只是只是……
「傻孩子,太累了嗎?昨天晚上還是你幫我照顧豆豆他們睡覺呢。」黃媽媽慈祥的看著她回答道。
晴天霹靂!江芷藍感覺天地似乎在不停地旋轉一般,聲音微弱的低喃道:「我知道了,黃媽媽你先忙你的去吧,我一會就走!」夢嗎?夢嗎?
看到黃媽媽關門出去,江芷藍不禁癱軟地倒在床上。她死也不相信那一切都是她的黃粱一夢!抓過枕頭蓋住臉,身體蜷縮著。程懷仁。球球。慕容彥宇。南宮燁。梅香。非君。少卿和長生他們都是經過她夢境的過客嗎?不,不要!不要啊!
江芷藍躲在枕頭底下開始放聲大哭起來,這一切原來只是一場夢,一場夢啊!到頭來她還是一個孤兒,還是一個人。原以為她終於有了無數的家人,沒想到……突然感覺脖頸上似乎有個東西,江芷藍止住淚水坐起身來。緩緩地將脖頸上的紅繩掏出來,是個紅色的香囊,有些舊甚至還泛著黃。藍兒不禁破涕而笑,不是夢,不是夢,一切都真實存在。
耳邊裊裊的響起綿延的聲音,藍藍,藍藍……是彥宇他們的聲音。娘,娘……還有球球的,她的球球。藍藍,我來接你了!是程懷仁的聲音。
帶我走,帶我走,江芷藍發狂地在虛空中亂抓一通。她不要拋夫棄子,孤零零的生活在這裡。她有家人,有家人呢,她要回家,回家啊!頹然坐在床上,沒用的,她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突然門被用力撞開,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藍姐姐,謝謝你!」
謝她?江芷藍看向門口,忍住剛才的淚水,柔聲問道:「豆豆,你謝我做什麼?」
豆豆笑著露出可愛的虎牙道:「那天我對藍姐姐說班上有人嘲笑我是沒人要的孩子,回來之後我哭著告訴姐姐,結果姐姐昨天便教訓了他,剛才他過來問我姐姐什麼時候去學校,還跟我道歉說以後再也不會嘲笑我了呢,謝謝姐姐!」
昨天教訓的他?等等!也就是說,她回到了……江芷藍突然從床上蹦了起來,慌忙穿好衣服,抓起書包似要飛奔出門,卻又轉身跑到目瞪口呆的豆豆身邊。雙手抓著他的小肩膀道:「豆豆,聽我說,你要一個字一個字仔細聽清楚。假如有一天姐姐不在了,不,我是說不在這裡了。你就告訴黃媽媽她們讓她們不要難過,告訴她們姐姐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她很快樂,很快樂!還有告訴樂樂他們,以後誰再瞧不起說咱們是沒爹娘疼的孤兒,你們一定不要在意,笑對他們就好。人的出生是沒有辦法選擇的,別人怎麼說無所謂,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開心生活就好!還有豆豆,我愛你們,愛你們所有的人!」不知道他能記得多少,可是這些終究都是要說的。看豆豆一臉發呆的看著她,她突然感覺有些心酸,緊緊抱著他。
「豆豆,姐姐走了!」她該走了,而且是一定要走,不然她怎麼見到她牽掛的人,見到她屢屢失言對待的程懷仁呢!
豆豆依舊愣在原地,傻傻地看著她狂奔出門。他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為什麼藍姐姐的身影像是再也不回來了呢?
她要回去,要回去,手中緊握著紅色香囊,耳邊不斷地傳來若有似無的呼喚聲:藍藍,我來接你了!藍藍,你屢次失信於我,你身上的債要何時才能還呢?藍藍……
奔跑中眼淚在風中飛揚,她是個大騙子。只愛說謊,不愛兌現。她說過要快快樂樂地陪他一輩子,比誰都幸福,比誰都快樂!她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與他榮辱與共,不離不棄。她還說過,再等我一下下,等一下下我便跟你一起回家……可是任憑他望眼欲穿,她卻屢屢失信,一件也沒有做到,沒有做到……
突然停住腳步看向四周,熟悉的巷子。以往這條巷子是她上學的必經之路,走得都失去了感覺,可是如今巷子在她眼中卻是格外的親切。江芷藍心中有些激動,攥緊了手中的香囊。假如真的能回去……回到他的身邊,她必會將缺他的承諾一一兌現,再也再也不離開他。
「江芷藍!」聽到身後怯怯的呼喚聲音,江芷藍身形一顫,止住自己心中的激動,緩緩地轉身。
是那個小男生,身後還是那幾個貌似流氓的不良少年。江芷藍不禁笑出了聲,輕鬆的說道:「謝謝你們!真的很感謝你們!」
她的話,登時讓在場的人呆若木雞。
「你是想讓你哥哥跟我談談是吧?」男孩眼中,江芷藍的唇畔似乎浮現欣慰的笑容。是他看錯了嗎?明明看到自己身後的一堆人她應該害怕才是,反倒露出那樣的笑容。不怕嗎?還是勝券在握?男孩突然開始後悔找這些人來。
「你……你怎麼知道?」明明他還沒有說出口啊!
江芷藍微微一笑道:「嗯,還不請你哥哥過來?」她一定會跟他的哥哥好好談談。
「哈,有個性,我喜歡,看來這次沒白來。哥幾個,這妞長的不賴啊,喂,你還是個處嗎?」接著此起彼伏的口哨聲不懷好意的在她耳邊響起。
熟悉的話,反倒給了江芷藍無限的動力,她記得她當初說:「放手,你個王八蛋。」
那痞子聽到罵他,更加氣惱地逼近她,「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江芷藍慢慢向後推了幾步,微微笑道,「我說……放手,你這個王!八!蛋!」右手麻利的拿著半截斷磚掄起,鮮血便從那痞子額頭汩汩流下。
「我草,死女人,敢拍我!」不良少年齜牙咧嘴地捂著冒血的額頭,死命的在她後面追著,「媽的,給我追。」
江芷藍拚命的往前跑,時不時還看看身後那幫混蛋追上了沒有。她好開心,真的好開心……
耳邊喚她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她的眼淚也越來越多。原來他一直都在找她,難怪從小便會在夢中見到一個看不清面孔的白衣男子,原來是他,原來是他啊!沒想到就因為在青龍江落江說得那句話,便讓他牽念了這麼久。她真該好好的,好好的兌現她曾經的諾言……
一陣白霧倏然籠罩整個街道,江芷藍彷彿看見白霧中有人朝她微微一笑。心中頓時暖流遍身,那人伸出一雙修長的手,輕聲低喃道:「藍藍,我來接你了!」
江芷藍想忍住眼中噴薄而出的淚水,卻發現事與願違,眼淚反而卻愈流愈凶,含淚與那人的十指交握。瞬間,天地失色,只有濛濛白霧之中相擁的兩個人影。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