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下的青春 第2卷 第77章
    七月結束的時候,我突發奇想地認為,我也要暫時地離開這個小鎮了。往往 人的想法都是這樣,對一個東西不再感興趣的時候就必然放棄。只不過我對這個小鎮失去興趣是暫時的,所以我離開也是暫時的。我認為,在我對這周圍的一切感到疲勞時就應該轉移一下視線。

    在這期間,我媽再次給我打電話,說是把學校給我聯繫好了,就等我過去。我毫不猶豫地說,那成。我說我現在就動身吧,也正好避暑。我媽聽我這麼爽快就答應了,覺得無比的詫異,忙追問我說是不是朱伯待我不好,沒有家的感覺?

    我說:「家不是感覺出來的。」

    我媽說:「那是怎麼回事?」

    我說:「這不稱你心意了麼?怎麼你也猶豫了?」

    我媽說:「你答得這麼快,我覺得事情複雜了。」

    我說:「如果我不答應呢?」

    我媽想了想說:「那就更複雜,你來吧兒子。」

    我說:「那朱伯呢?」

    我媽說:「我會給他說清楚的。」

    當然,直到我走的時候也不知道我媽是怎麼給朱伯說清楚的。我甚至覺得這完全沒有說清楚的必要,我媽既然決定同朱伯重組一個家庭,但她最後還是回到了她工作已久的那個不甚遙遠的地方,像是這一切尚不成立,家庭的重組仍是一個概念問題。我想,如果這已步入實踐,那麼我媽既然能夠回到理塘,那麼我就更不在話下。

    當我把要去理塘這件事說給朱伯的時候,朱伯有些憨厚地說:「你媽媽說過的,你去吧。好好唸書,我等你們回來。」

    我一直覺得這最後一句話要說在我上車那一剎那才最為合適,按照日常習慣和離別時說的套詞也都應該是這樣。而事實上,在我上車後,朱伯除了一直揮手他什麼話都沒有再說。

    甚至兩年後,當我再踏入這個小鎮,他也是同樣地什麼也不說,笑著上來接我的行李。我媽站在他身後,一個勁兒地喊:「兒子,兒子。」

    良子聽說我要離開這個小鎮,表現得無比沮喪。我想他是唯一一個能為我的離開而表現得憂傷的人了,這讓我感到鬱悶,我的想像是至少會有一個姑娘,她會為此隱隱難過。但事實上再沒有一個姑娘能夠想起我。

    我對良子說:「我因為一個姑娘而固執地要留在這個小鎮,我多希望我能因為一大群姑娘而離開這個小鎮。」

    良子說:「不可能,你沒那魅力。」

    我說:「所以說,我離開了,難過的居然連個姑娘都不是。」

    良子說:「你走了,我的日子是會很難過。」

    我說:「你有杜芳。」

    良子說:「我日子難過,她心裡就難過。」

    我說:「沒想到我走了難過的居然是你的姑娘。」

    良子說:「那你可真夠悲哀的。」

    我說:「你更悲哀。」

    我離開小鎮的那天清晨,天空起了淡淡的霧,從街上經過,只有炸油條的那位大爺起得很早,趴在爐子下面生火。朱伯拖著我的行李和他打招呼,然後四周安靜得就只有四個轱轆在地面滾動的聲音,一直到我上車,這種安靜也仍然沒有散去。

    這和我想像中的大相逕庭,想像中我會在一個太陽初生的黎明,在眾多人的揮手和祝福中同他們依依惜別,然後在我乘坐的那輛車駛出他們的視線後,他們頻頻回頭,不捨離去。最好是有一個姑娘,她要在某一個角落看著這一切而獨自垂淚,這樣場面就完美得無懈可擊了。

    這種想像和所有影片裡的場景都很相像。

    而現實裡,除了朱伯,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這一天突然就離開小鎮了。當然,更現實的是除了良子,我也再找不到能告訴的對象了。

    車門關上的那一刻,我突然就記起了半年前的那一幕,我在外面,朱亞嵐在裡面。而現在角色改變,我在裡面,朱亞嵐的父親卻在外面。

    這個對比的畫面在我頭腦裡一閃而過,我不想再因這些許的點滴立馬勾勒出這個姑娘的影子。嚴格地說,有一半的因素是因為朱亞嵐,她讓我固執地要呆在這個小鎮卻又讓我義無反顧地離開這個小鎮。我想我不能再為此剪不斷理還亂了。

    當天下午,就從成都行至康定。在康定停宿一晚有輕微的高原反應。次日凌晨四點,我踏上開往理塘的班車。兩個小時後,我在車上迎接來到高原後的第一縷曙光。它們像金針一樣刺破圍繞在山尖的迷霧,撒在行進的這條318國道上。我的心情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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