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先開了口,他把水杯放到茶几上,把身子往後仰了一下,讓上身靠在沙發靠背上,語調平靜地說,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陸曼玲看了他一眼,說,別的我就不說了,我想你也都知道了,我只想說說那個房子的事。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看對方沒有說話,接著說,那個房子是上個月公司獎勵給我的,因為我提出的一個方案給公司帶來了銷售新高,創造了可觀的效益,所以公司把這套房子獎勵給了我。
說到這裡,陸曼玲又停頓了下來,華山仍然沒有說話,陸曼玲只好接著說,最近你一直在忙,很少回來,所以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見華山還是不說話,陸曼玲問,你怎麼不說話?
華山抬起一直低著的頭,說,我在聽你說。
陸曼玲接著說,前幾天,一個報社的朋友打電話,說他有一個朋友要臨時找個地方住幾天,說最多十幾天就走,我就把房子借給他用了。那天因為公司有點事,我去那個房子收拾東西,當時我不確定那個借房的人走沒走,等我前腳剛進門,還沒看到屋裡有人,你們就來敲門了。你們抓走的那個人我根本就不認識,也從來沒有接觸過,至今我都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
華山低頭又等了一會兒,見陸曼玲不說了,問道:就這些了?
陸曼玲回答,是啊,就這些了。
華山低著頭問,你在那個房子裡住過嗎?
陸曼玲說,偶爾去住一下,也就是圖個新鮮。
華山語氣依舊地說,只是圖個新鮮嗎?我看那裡生活用品用具一應俱全嘛!
陸曼玲想了一下,說,有些東西是公司給配備的,我也沒再添什麼。
華山冷笑一聲說,哦,你們公司還滿人性化的嘛,不光給房子,還給配備生活用品!
陸曼玲剛說完就意識到自己這個謊撒的不高明,因為公司以前沒有過這個先例,但想挽回已經來不及了,也只好硬著頭皮說下去:
有些東西也是作為獎品發下來的,再說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啊。說完她注意觀察著華山的表情,生怕他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好在華山自己換了個話題。
華山話鋒一轉說,你從公司到那個房子去,挺繞遠的,方便去住嗎?
陸曼玲說,我一共只去住過兩次,都是第二天要去那邊辦事,才頭一天下班後去那住的。有了剛才的教訓,陸曼玲再回答問題都十分小心,盡量不讓他聽出破綻。
華山把那個一口沒喝的水杯拿過來,在手裡把玩著,眼睛盯著水杯,說,哦,只住過兩次啊?可是錄像裡你可不止出現兩次?
陸曼玲一愣,錄像,什麼錄像?
華山把臉一板,說,陸曼玲,你忘了我是做什麼的了吧?這點問題還難得住我嗎?
陸曼玲一下子僵在那裡,看來她確實是輕看了華山了,她沒想到他會在這兩天調查她。
華山一字一板地說,你聽著,為了查清這個事情,我犯了一回假公濟私的錯誤,我把那個小區門口的錄像都調了回來,一個人在家裡的電腦前看了整整兩宿!我要感謝那個攝像頭,是它客觀地再現了事實真相!也是它無情地擊潰了我的自信!
陸曼玲面色蒼白地問,那個攝像頭告訴了你什麼?
華山冷冰冰地說,也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只是我看到了出雙入對的兩台車,雖然時間上總是錯開的,可是卻總是你來我也來,你走我也走!我不知道這能說明什麼?
陸曼玲同樣冰冷地說,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你說的這些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華山說,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這幾天我只做了這些,為了給你,也給我自己保留一份尊嚴,我沒有再去查什麼。但你一定要相信,如果我想查的話,不出幾個小時,我可以讓事情水落石出,還你一個事實真相!希望你不要激我去這樣做!
華山,既然你這樣認為,那我求你立即去把事情查清了,我就坐在這兒等你的結果,我不能蒙受你這樣的不白之冤!我說的哪,那天人家玉竹縣局的人根本沒想把我帶走,我已經和他們說了我什麼都不知道,當時趙成功也在場!可是你一定讓人家把我抓走審查!華山你安的是什麼心?我可是你老婆啊!我被人抓進監獄判了刑你看著好是吧?那樣你就大義滅親了,你就是英雄了是吧!
陸曼玲深知自己已經沒有一點退路了,此刻哪怕有一秒鐘的猶豫和軟弱都會被華山認為是默認了他的話,所以她只有拚死抵抗到底了!
如果她真的承認了這一切,那麼這個家頃刻間就散了!她真的是不想毀了這個家!雖然她嘴上還在堅持,可她的心中已經盈滿了苦澀的淚水,她知道那是自己親手釀製的苦酒,所以只能由她一個人來承擔!
我不想大義滅親,我更不想當什麼英雄,可是誰有嫌疑都要接受審查,我的老婆更不能例外!華山臉上肌肉僵硬地說。
陸曼玲的死不認帳他是有預料的,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他潛意識裡所希望的,如果陸曼玲真的承認了自己與他人有私情,他反而會受不了的。
看到了錄像中那個幾次錯時和陸曼玲出入的213吉普車,他心中那個苦就別提了,他一連兩個晚上連眼都沒有眨一下,他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他很想再到小區裡和到那層樓的鄰居家去瞭解一下情況,可是他沒有這樣做,因為他怕那個事實,他從心裡不敢去觸碰那個事實。
他多麼希望那兩輛車只是偶然的巧合,但他知道這顯然是自己在自欺欺人。但今天陸曼玲的態度至少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她還是知道自己這種行為是荒唐的,所以她才會拚死地不承認,也就是說她還在乎自己和這個家,如果她已經死心塌地心有所屬了,那麼以她的性格,她就會選擇勇敢地應承下來,那樣自己真的就沒有退路了。
經過考慮,華山決定不再窮追猛打,那樣真會把陸曼玲逼上絕路的。
他聲音低沉地說,就這樣吧,這件事我不想再深究了,為什麼不深究了?因為我特別在意我們倆之間的感情,我不想失去……這個家……說到這兒,華山有點哽咽了,他控制了一下情緒,接著說道:
再聰明的人也保不準有一時糊塗的時候,人的一生也都難免會犯錯誤,可有的錯誤可以犯,而有的錯誤是不能犯的,更不能在同樣的問題上犯兩次同樣的錯誤!
聽了華山這段話,陸曼玲沒有出聲,因為淚水已經流了滿臉,她轉身進了衛生間,她怕自己會哭出聲來!
過了一會兒,華山在衛生間門口說,我這幾天單位忙,就不回來了,你照顧好自己吧!
隨著華山出去沉悶的關門聲,陸曼玲再也忍不住悲傷的心情,趴在衛生間的梳妝台上,失聲痛哭。
人的一生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從小什麼樣,長大做什麼,青少年時期怎麼度過,中年階段如何創業,晚年時光如何消受,這一切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先知先覺。
以華山個人的經歷來說,他對自己能夠成為一名刑事警察,感到非常滿意,這一社會定位讓他如魚得水,整天樂此不疲地奔波在一個又一個的刑事案件中。享受案件破了那份興奮,案件不破那份遺憾,成與敗,榮與辱都是他這一職業的特性產生的必然結果,他都願意坦然面對。
在中國,警察注定是個奉獻多,回報少的職業,而且短時期內這一現狀難以解決。儘管警界高層曾經提出,警察的工資待遇實行「高於地方,略低於軍隊」,可是終究沒有最終落實。但是全國一百八十萬公安民警靠著對公安工作的熱愛,無怨無悔地堅守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為了守護千家萬戶的安寧,為了社會大家庭的和諧,他們放棄了自己的小家而日復一日無私地奉獻著。
自從跨進公安大門那一天起,華山就從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經濟上怎樣富有,會過上富人的生活。雖然隨著妻子陸曼玲在事業上的發展,家中的條件得到了極大的改善,住上了寬敞的樓房,家用各類先進電器化產品一樣不少,可是與真正的富人相比差得還很遠。而華山又是個生活極簡單的人,對生活的要求極少,甚至到了苛刻的程度,食可果腹、衣可蔽體足以,別無他求。
記得有一次,他們辦案出差路過一個有名的廟宇,幾個人打哈湊趣,張羅著進屋去算卦,那個在當地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出家人為前面幾個人都算了一卦。華山在一旁冷眼觀瞧、無動於衷,因為他對這一套根本不感興趣。可是那位出家人定睛往華山臉上看了又看,說,這位施主好面相啊!已然來了,為什麼不佔上一卦?
華山不好說自己不信,只是微笑著搖了搖頭,同來的幾個人就非要讓他也算一卦,華山被逼不過,說,那就請師傅隨便說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