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們總是不滿意現狀而期盼更多卻無力掙脫，我抱怨著自己是無工作無錢也無男朋友的「三無」剩女，左安安慰我說「人家40歲的老姑娘都多的是……吃不起飯的大有人在……」
人到什麼時候才不會用自我安慰來活下去，到沒有埋怨的時候？懂得滿足的時候？
「人不是應該進取嗎？為什麼總和差的比？為什麼我就不能過的好一點？」我無奈地和左安說，「算命的說我命會很好，可怎麼沒轉運呢？你都準備做母親了，我還在找工作……」
「會好起來的……別急！」
婚姻此時對我來說只是用來安慰父母和在這個社會成為「正常人」的踏板，哪怕讓我結一次馬上離婚也好，至少我結過了，算是有了交代。
「就算沒有房子，你也嫁吧……以後再慢慢買，先租房子好了嘛……租房子結婚的多的是啊……」媽媽邊吃著飯，邊勸我。幾乎每頓飯都逃不過這個話題，我開始連飯都不想回家吃了。
「為什麼人家嫁的不好，我也跟著這樣？你就不能盼著我嫁個好點的？」我不服氣地說。話剛出口又後悔，沒有一個母親會願意把自己女兒降低身價隨便嫁出去，此時連媽媽也沒了底氣，是因為她也同樣在承受剩女母親的壓力。
「大街上那麼多男人，怎麼就沒一個看上你呢？」
「因為你女兒不是天仙……」
「你工作找的怎麼樣了？」
「考公務員也有專業限制的，做個文秘還要英語六級……真的很難找。」
「要不去超市做收銀員好了。」
「媽，那是下崗工人幹的工作……」我氣急敗壞地說。
「總比沒工作好啊……快27歲的人了，閒呆在家裡，也沒男朋友……」這句話大概已經重複八千遍了。
「不好意思，我浪費家裡電費了……」我故意頂嘴。
看完了所有計劃中的連續劇和娛樂節目，我開始在房間裡打轉，心想，「要不再找出《流星花園》再看一次？都看了四次了……房間也整理過了，衣服也洗完了，還能找點什麼事做呢？」
我開始獨自在家裡大叫，大哭……摔枕頭砸書……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有沒有人明白我很煩悶？有沒有人來關心我是否還活著？人說幸福很簡單，可我怎麼找不到呢？最後依然呆坐在角落……
我主動給表姐打了電話，「姐……你再給我找一個對象吧，這回我肯定能接受……只要是人就行了……」
「你啊……我有個老同學，30多歲了還在單身，要不安排你們見個面？」
「好……」我已經不會再關心他的任何條件，甚至放下了對生活的憧憬，對愛情的信念包括那僅存的尊嚴也被自己睬在腳底。
「這次再不成功，我也放棄了……隨緣了。」表姐說。
他一共放了我三次鴿子，第四次的時候他出現了……
「你喝點什麼？」他問我。
一個身高170的胖男人，只比我高五公分。綠豆大的眼睛只是輕微地飄了我一眼，我甚至看不清他的眼珠有沒有動過，大蒜鼻上架著一副深度近視眼鏡，香腸般厚的嘴唇裡嚼著口香糖，齒縫裡還有青菜殘渣……
「我無所謂的，你做主好了……我不挑剔的。」我遊說自己，只要他肯跟我結婚就好……要學會忍耐，懂得滿足的人就不會有抱怨也就會幸福了，試著尋找一種感覺，一種負荷的感覺……
「你現在做什麼工作？」他問我。這讓我回想起前幾個相親對象的問題，似乎相親的模式都是固定的，問題也是一樣，既然中國適合門當戶對，既然現在的男人期望女人能幹點，那我也得跟著「潮流」走……
「我在準備考公務員，女人也必須有自己的事業對吧……」我尷尬地笑著，希望對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上進心。
|「你平時都做些什麼？」
「約朋友喝茶，或者運動啦|……逛街啦……你呢？」其實我沒有朋友。
「我都蹲在店裡……」他靦腆地說。
「你開店嗎？賣什麼？」
「男裝，順帶香水……最近CK的賣的香水賣得很好……」
「嗯，CK的味道比較深欲，後味又很清淡開闊，很適合日常生活，不過CK的衣服就要求身材了，都很合身，不過面料都很好，如果是正版的話。」話落我才發現他身上穿著CK的T恤，把全身的贅肉裹成了一團，心想完了……這不是變相諷刺嘛……魔羯總是過分直白。
「呵呵……CK的都是百分百棉，所以很舒服……」
「其實沒有真正的棉，所謂的百分百棉都有穿插萊卡，也就是滌綸……而且我們這種小城市，正版幾乎沒有……」
「你懂的滿多的……」這是相親以來第一個男人誇我。
表姐勸我多配合話題少沉默看來是對的……
「我只是喜歡看雜書，這些都是生活常識啊……」
「你哪畢業的？」
「G大學本科學士學位……我還輔修了婚姻法、經濟學、中國史學等，都有拿到學位哦……」左安說相親就是要讓對方知道自己所有的優點，而我的優點只有「博學」。
「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做你老公？」又是重複的話題。
「沒什麼要求，只要對方滿意我就好……」
我是一個乞丐，可憐地沒有自主權的乞丐，乞求著婚姻……我是一位裸體模特，一絲不掛地任別人挑刺，這裡的皮膚鬆弛了，那裡的斑又多了……年紀不小了，性格是否有問題，工作家境是否合格，談吐舉止是否優雅……整體是否可以被「將就」。
服務員開門進來倒茶，他禮貌地往後挪空給服務員位置，這位服務員出奇的清純，白嫩的臉龐微微潮紅，身穿連衣短裙，前凸後翹……深陷的乳溝若隱若現，我在感歎自己老了的時候也同時瞟見他也在欣賞這「尤物」，他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全身扒光了扔上床……
服務員走後他又清清嗓子嚥了口茶……「你打算幾歲結婚？我已經35歲了，但是……」他問我。
「我無所謂啊……」我槍話。
「但是也不急，只是我媽急著抱孫子。」
我覺得很難堪，男人到了35歲居然還可以坦然地對一個小自己近10歲的女人說不急，而一個才26歲女人卻主動回答「我願意」，再老的男人都有資格挑再年輕的女人，而有幾個老女人敢去愛比自己年輕的男人呢？前者隨心所欲而後者卻要鼓起莫大的勇氣背負社會輿論和家庭壓力……
「我是農民的孩子，所以崇尚落葉歸根，結婚後希望老婆和我一起住鄉下，順便照顧老人……我平時生意比較忙所以總是忽略兩老。」
「哦……」我寧願租房子住市區也不想去農村和婆婆住一起，可已經沒有資格把「意見」說出口了。
「你平時都做些什麼家務？」
「我什麼都會做，能洗衣服燒飯，能背大米也會換燈泡……」如果做一個全能的女人可以嫁出去，我願意的。
「十點多了，我們走吧……好嗎？」他說。
「好！」
我自然地拿起包走去前台付帳，然後在門口等他。
他紳士的把我送到家樓下，欲言又止……我很緊張，將要公佈結果的狀況似的。
「你說吧……」我想得到結果，相親的優點就是可以利馬知道答案。
「你想和我交往嗎？」他說。
「嗯。」我看著自己的腳尖說。
「你覺得你想和我交往，還是覺得應該和我交往？換句話說，你想和我結婚還是應該和我結婚？」他正視著我，而我卻不敢用同樣真摯的眼神回應。
「這有區別嗎？那……」我想了想，「我想我應該和你交往，也就是應該和你結婚。」我不知道這是哪本書上的急轉彎題目，或者應該是哲學書上的？我真的想不起來……
「我想我們結不了婚……」他終於公佈結果。
我有失望，萬念懼灰般地絕望……眼眶沉著倔強的淚不肯認輸。
「能不能……我想知道我錯在哪？到底我哪裡讓你不滿意了？或者說，相親應該是什麼樣的？我哪裡不符合嗎？為什麼呢？」我第一次喋喋不休地哀求一個男人告訴自己應該怎麼做才可以被「將就」的錄取，我太想嫁了……
他哀哀地看著我，把我拉到角落……他席地坐在台階上，點了根煙，問我「要麼？」
我拿過煙，湊過去讓他點燃……
「你對我沒感覺，怎麼交往呢？怎麼結婚呢？」他吐了口煙說。
「你太聰明了，太有才了……什麼都懂，而我只是想找一個沒有進取心的普通女孩子，小學畢業也可以，永遠崇拜我，永遠覺得我是對的，不會反駁我，不會糾正我……我也不用她會換燈泡或者做體力活，只要能做家務能生孩子就行……」
這時候我再說其實自己不會換燈泡背大米已經太晚了……
很多的時候，我們自以為這樣可以討對方歡心而違背真實，反而對方卻恰恰喜歡本身的自己，可一切都來不及了，再解釋只會顯得虛偽。
因為沒有愛，所以只剩下懷著目的的討好。
「你對我沒感覺的，不是嗎？那要怎麼交往？怎麼結婚？沒有愛情的婚姻只是一種任務，人生的任務……」他說。
「我有感覺的啊。你都沒問我就自己下結論。」我違心地狡辯。
「我叫什麼名字？」他問我。
「什麼？」我看著他。
「你連我叫什麼都不知道，也沒有問我過，不是嗎？也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從見面到現在快三個小時，你沒有正眼看過我……就算我故意去看那個性感的服務生，你也沒有失望的眼神……」他深吸了一口煙又說，「你根本不喜歡我，你只是想結婚，而對方是誰都無所謂……」
我回答不上來。
「愛一個人，你會想和他結婚，而你只是想結婚，你會覺得應該去交往，想和應該是不同的，你只是到了年紀然後應該去相親應該去交往應該馬上結婚，而我並不是你想要的。」他又說。
我還是回答不上來……
我被拒絕了，因為「想」和「應該」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