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動容了。
她輕輕的捧起了林偌雅的臉,愛憐地問道:「偌雅,晴明,在你心裡,很重要對不對?」
林偌雅含淚緩緩點頭。
「比你的生命還重要?」葛葉又問。
林偌雅又點頭,美麗而淒苦的神色看得人心碎。
「那,你願意犧牲自己來喚醒他?」葛葉的聲音漸漸變得沈痛。
林偌雅一怔,沒想到,解咒的代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可是,我和他真的就注定生死難兩存嗎?
「……這麼說,我,我可以喚醒他?」她呆了片刻,心驀然平靜。
淚水漫溢了葛葉的雙眼,如此讓人心疼的孩子,此刻除了那雙重燃希望的眼睛,全身上下已經憔悴入骨了。
只見林偌雅毅然朝自己點了點頭,如飛蛾撲火般的絕決。
葛葉微微一怔,淚水不經意間滑落,她細膩的手緩緩撫過她的臉頰,一聲長歎,「人生最苦是情癡啊!」
林偌雅低首,默然不語。微弱的燈火在她的眼眸裡閃躍跳動。
許久,她抬起頭來,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坦然和安詳,決然說道:「沒有了晴明,我縱然活著也與死去無異,母親,求您成全我……」人生最苦是情癡,是嗎?
清涼的淚沿著葛葉的眼角淌下,她何嘗不憐愛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媳婦,尤其是在失去了安倍益才之後。
然而,冥冥中早已種因、結果。
這,難道就是自己當年背棄狐族所必須背負的宿命嗎?那上蒼,也未免太過殘酷。
「我……成全你。」葛葉緊閉雙目,泫然道,「跟我來吧。」
夜霧茫茫,無法望清前途。
林偌雅跟著葛葉,一路無語,急步而行,前路,似乎茫茫無盡頭。
忽然,一層層濕潤的霧氣撲面而來,稍稍有眩暈的感覺。彷彿突然闖入了什麼屏障一樣,眼前猛的一亮。
驟亮的光線,令得林偌雅不自覺的閉上眼睛。
而等她再睜開眼時,不禁怔住。
映入眼簾的。是那妖異濃艷得仿如血色的花,漫地鋪開,觸目驚心的赤紅,如火,如荼。
而沿著花道往前,一條瑩白的河流橫在眼前,河水靜止不動,彷彿亙古以來就一直如此。
這是什麼地方?一切都如此的邪魅。
「母親!」林偌雅一驚,不解的望著身邊的葛葉。
「這裡就是忘川河,裡面積滿了世間癡情人的眼淚,喝下這水便可忘卻前塵往事,一切愛恨情仇。」葛葉淡淡的說道,清絕的姿態中,林偌雅看出了一絲蒼涼。
隨即,她輕輕折下腳邊一枝花,遞給林偌雅,「這叫彼岸花,只開在忘川河邊,花葉永生不相見,相念,卻相失,這是悲傷絕望的花。」
「這,可以救晴明?」恍然間,林偌雅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葛葉點點頭,手指一處,「看到那塊青石了沒有?」
林偌雅點點頭。
「這叫三生石,記載了每個人的前生今世。」葛葉眼中黯然,「想要解開忘川咒喚回晴明的記憶,惟一的方法就是吃下這朵彼岸花,讓彼岸花的力量融入你的血液,然後,在三生石上用你的血寫下晴明的名字。」
「名字?」林偌雅微微一驚,這樣就可以了嗎?
「是的,印上晴明的名字,最後,偌你有辦法在在晴明心口同樣用血寫上你的名字,那麼,忘川咒就可以解開了。」葛葉點點頭,說道最後,眼中流露著那麼深刻的悲傷。
「真的」林偌雅含淚的雙眸中泛出淡淡的喜色,連忙想摘下花瓣含入口中。
哪知,葛葉深受一攔,「忘川咒咒自古以來之所以被稱為無解之咒,是因為,要破除此咒,唯一之法便是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他人的記憶,當你將名字寫在晴明心口時,彼岸花的絕望之毒便會發作,你的生命也將終結,」葛葉的眼中充滿了無盡的哀傷,「偌雅,你真的不後悔?」
林偌雅淡淡的一笑,後悔?從來沒有過。
人生最苦是情癡,是嗎?
不,真正苦的……是我和他情意未變,他卻忘卻前塵,叫我情何以堪啊?
決然的笑容,可以喚回他,永不後悔。
咬破手指,在那青石上寫下安倍晴明的名字:安倍晴明。
狠狠的用力,要讓那指間的痛楚留在記憶深處裡,永不再忘。
血字隱入石中,無痕無跡。
就在這一刻,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白色的身影,單薄的身子,迎風而立,風過處,衣袂翩然。
黑晶般的眸子如千年沉靜的湖水般清澈。
晴明……
忍不住伸手想輕撫上他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
啊,晴明!
然而,眼前的人忽然不見了,而這個名字突然像利劍一樣貫胸而過。
而一瞬間,那如血浸染的彼岸花忽然變成了瑩白色。
「晴明!」茫然間,她心中鈍痛的無法呼吸,胸口一陣翻湧,一張口,
鮮血噴湧而出,濺在花上,瞬間染成了血紅。
彼岸花的顏色蔓延開來,不再蒼白,極淡的粉紅映上她們的臉頰,逐漸、逐漸,吞沒了兩個人的背影…
那一瞬間,林偌雅淒然仰起頭來,一瓣彼岸之花飄落在她的臉上,沾上了,再沒掉下來。
——莫悲,彼岸之地,我待君來,三生石前,我盼來生。
走出忘川河時,林偌雅看見了銀色的夜空,微風拂面,帶著濕潤泥草的清香。
一顆流星恰好劃過蒼穹,然後消失在天際。
孤寂地在宇宙中高懸了千萬年,只為了燃燒剎那的美麗。
晴明,原諒我的自私,也許以後,你要代替我,仰望這個我們曾經一起仰望過的星空了。
涼爽的夜風從山間吹來,夾雜著芳草的香氣,各種昆蟲躲在草間低鳴著,螢火蟲在草葉間飛舞嬉戲,遠遠望去好似天上的繁星落在了草叢間,一閃一閃……
林偌雅回到晴明府邸時,賀貿保憲和原博雅已經在外廊上等候了。
「偌雅,你找到葛葉夫人了嗎?」一見到林偌雅回來,原博雅便迫不及待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