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博雅粗喘著氣,猛的驚醒過來。似乎是心有餘悸的抹去了額上的冷汗,眉間不自覺得刻劃著深深的皺折,只為心中不知打從何來的莫名慌恐。
「博雅大人,你醒了?」賀貿保憲回頭問道。
「啊,保憲大人,你什麼時候來的?」原博雅有些茫然的問道,他只記得安倍晴明在幫他解咒,可是好像解到一般自己就沒感覺了,然後,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對哦,咒,我中了咒。連忙拉開衣襟,發現身上的花斑已經退盡。「啊,晴明幫我把咒解了。」原博雅興奮的說道,一抬頭,才發現眼睛紅紅的林偌雅,「偌雅,你怎麼了,晴明呢?」
「晴明?」林偌雅茫然的抬起頭,晴明呢?不禁心中一顫,為什麼每一次的災難都是毫無徵兆。
看著林偌雅一臉淒然,不答反問,一時間,原博雅不解的撓撓頭,「保憲大人,出什麼事了嗎?」
「晴明被武昭帶走了。」賀貿保憲微微的皺了皺眉頭,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原博雅。
「啊,這麼說,晴明是因為救我,所以才中了武昭的咒是不是?」原博雅大叫。
「嗯」賀貿保憲點點頭。
「那,那」原博雅歉意的對林偌雅說道,「偌雅,真是對不起,是我連累了晴明。」
「不,」林偌雅搖搖頭,「武昭本來的目標就是晴明,其實,或者說,是晴明害你平白中咒,要說對不起的是我。」
「偌雅,你不要這麼說」原博雅連忙擺手,憨直的說道,「如果可以救回晴明,就算我再中一次咒我也不介意的。」
「博雅,你真是個好人。」林偌雅眼中澀澀的,心中怎麼是一個苦字了得。
「啊」忽然,原博雅像想到什麼似的驚叫,「保憲大人,你說,武昭扮成了水繪,那,那真正的水繪怎麼樣了,她,她有沒有事?」
「我查過生魂簿,水繪小姐小姐並沒有死,應該是被武昭困住空中的某處。」賀貿保憲說道。
「那我就放心了。」原博雅不禁鬆了一口氣,「那,不要耽擱了,我們現在趕快去救晴明吧。」稻荷仙山的路,大家都熟,至少不會像上次那樣像沒頭蒼蠅那樣到處竄。
「是啊」林偌雅似乎被驚醒般,是啊,怎麼還坐在這裡發呆啊,「保憲大人,我們趕快啟程啊。啊,不,我先回晴明府邸,孩子們,蜜蟲她們在照顧孩子……」一想到這個,林偌雅的臉上不自覺得更添加上一絲苦澀。失去所愛之人的苦,自己要如何才能將他的心從中拉回……?
「不行,我們暫時不能去稻荷仙山。」哪知,賀貿保憲淡淡的制止。
「為什麼?」原博雅和林偌雅幾乎是異口同時的說道。
「去稻荷仙山之前,必須先要找到忘川咒的解咒方法,不然,即使我們到了稻荷仙山,也未必帶的回晴明。」賀貿保憲解釋道,「忘川咒是狐族的禁忌之咒,它可以讓人忘卻一切,心中唯一有的,就只是施咒之人,所以,我們現在去稻荷仙山,到時,對付我們的可能就會是晴明。」
「啊,武昭真是卑鄙」原博雅不由自主的長大了嘴,第一次,他覺得這麼討厭一個人,「那怎麼才可以解開忘川咒呢?」
「現在,唯一懂得解咒的恐怕只有晴明的母親葛葉夫人了。」賀貿保憲微微揚了揚眉,走到了燭台邊。
「那我們該怎麼才能找到葛葉夫人呢?」原博雅急急的問道。
「在信太森林」不等賀貿保憲回答,林偌雅的眼中不禁閃過一絲漣漪。
「信太森林?那該怎麼去?」原博雅心急的問道。
賀貿保憲的心沉了沉,手指輕柔地捻了一下燭花,「信太森林的入口,在櫻花塢附近。」
林偌雅看了他一眼,平靜地問道:「該怎麼去?」
燭光一晃,賀貿保憲的嘴角猛地一顫:「偌雅,那裡,你不能去!」
「為什麼?」低緩的聲音竟然透出異常堅定的語氣來。
「那是屬於妖仙共存的地方,凡人怎麼能去?況且,」下意識的,賀貿保憲頓了頓,「你將在那裡遇到你的劫。」
「什麼劫?」林偌雅的聲音紋絲不動。
「這個」賀貿保憲臉上的線條拉得筆直,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眼裡閃著昏昏燭光。
「為了晴明,這一趟,我是去定了。」見賀貿保憲似乎閃爍其詞,林偌雅也不想追問,劫又如何,災又怎樣,救不了晴明,這一切還重要嗎?
「偌雅,保憲大人說的對,你不能一個人去,我陪你去。」原博雅連忙插嘴道。
「博雅,不用了,現在還不知道水繪小姐怎麼樣了,還有你們的天皇,恐怕,你和保憲大人都有的煩的。」林偌雅淡淡的阻止,有博雅同行,路上的確會安全很多,可是,如果是妖魅聚集地,犯不著讓他一起冒險。
「呃」原博雅一驚,的確,宮中應該是被武昭搞得一團亂。
賀貿保憲看出林偌雅的想法,「博雅大人,現在你的確不適合離開,宮中可能會需要你。」看著一臉平靜的林偌雅,知道此刻無論如何也勸不了她了,賀貿保憲沉下了眼簾,臉上異常沉默。「偌雅,我會幫你照顧孩子的,這張符紙可助你看到你本來看不到的東西」
「謝謝!」林偌雅的聲音一片淡然。
根據賀貿保憲的指示,林偌雅花了幾天,才獨自來到叫櫻花塢的地方,這裡的周圍除了櫻花還是櫻花。蔚雲抬頭往上看,櫻花樹一棵接著一棵,櫻花如雲霞般大片大片地盛開,遮住了天,天都快要不見。
天地間似乎除了粉色就沒了其他。
這麼高的櫻花樹?她覺得有些不對,第一次感到這些櫻花的妖異。
走得天都黑了。
櫻花在黑暗中開得更艷了些,紅紅的要滴出血似的。
她隱隱覺得要發生些什麼。
微微的,她感到一直藏在單衣的符紙動了動。
她拿出了賀貿保憲的符紙,摘來一瓣櫻花包在符紙裡面,托在掌心中。它突然射出一道紫光,花海中陡然出現了一條河。一隻船舶在那裡。
林偌雅雖有些駭然,仍登上了船。
船無聲劃過水面。水面如一面黑鏡,船划過時,竟然一波漣漪也沒有,像是在空中滑行,根本不碰到水面。
「是個凡人啊」 不知從哪出來的聲音。
那只是極其輕微的一聲,林偌雅的心卻猛地一顫。
為什麼的聲音這麼怪異,很明顯,不是人類的聲音。
手中的符紙仍然紫光四散,卻弱了許多。
怎麼了?保憲大人不是說能看到本來看不到的東西的嗎?可是,為什麼什麼都看不到?
突然,水中那些櫻花的影子都飄了上來,虛虛浮浮的,如鬼魅般聚攏到她的頸子邊。
「是人類,還是個美麗的小姐,我們真是幸運呢。」聲音繼續漸漸響起,空靈的不禁讓人悚然。
林偌雅已經感到難忍的窒息,幾乎在一霎那就要昏厥過去。她頸子上,櫻花影層層疊疊。血紅得妖艷,透明得詭異。
「晴,晴明,救,救我」她無聲的說道,然而就在她一口氣沒有喘上來的時候,一個白色的身影從她眼前晃過,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覺。
在一陣寒意中醒過來,林偌雅睜開眼,不再是那片櫻花中,是一間木屋,屋裡有個身影背著燈光慢慢轉過來。
那是個身段優美,黑髮白衣的女子,清柔的面頰上似乎根本看不出歲月的痕跡。
「孩子,苦了你了。」女子的聲音甚是溫和。
林偌雅一驚,盈盈含淚,連忙上前屈身行禮,「母親」
「人類的禮數,在此可免則免吧。」女子笑起來,揮手示意林偌雅坐下。眼前的女子,正是安倍晴明的母親葛葉,在櫻花林中在櫻花精靈手中救她的正是葛葉。
林偌雅在葛葉對面坐下,顧不得寒暄,便急急的說道,「母親,我,我這次來,是想救晴明,他中了狐族武昭公主的忘川咒。」幾乎是將最後一點微末的希望全盤托付了。
葛葉安詳地望著這個眉目秀美卻隱匿著深深疲倦的孩子,緩緩說道:「忘川咒,以忘川弱水為載體,弱水三千,忘卻前塵……孩子,在晴明身邊這麼久,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無論是人類,還是白狐,要想破除以天地運行為載體的咒,那是……絕無可能的……」晴明是自己的孩子,是聯繫自己與安倍益才的唯一見證,失去他,自己又怎麼願意。
葛葉的最後一句話說得極輕極緩,但又字字清晰。
「難道,難道真的連您都無能為力嗎,母親……」絕望中的林偌雅緊緊拽住了葛葉的衣擺,幾乎是以哀求的語氣說道,「母親,求求您,無論如何要幫我……」
「對不起,偌雅,我……」葛葉想再次重複剛才的話,可是話一到嘴邊卻瞬間被什麼東西凝結了。
她看到了林偌雅的眼神,那眼神如孤寂飄零的秋葉,深深烙刻著無助和哀傷。
多麼熟悉的眼神啊,和自己當年看著晴明父親瀕死時候的眼神是多麼相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