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狐 第1卷 第十章 趕屍(中)
    趕屍是當地消失已久的一種風俗。鎮子上一些聲稱親身經歷過此事的人,都把趕屍講的繪聲繪色。

    很早以前,不僅僅只是小石鎮的說書算命之人背井離鄉,在小石鎮所屬州縣,還有為數眾多的人口,為了生計,奔波於四海。

    他們當中有很多人,因為各種原因,或者生病,或者遇難,或者餓死,都死在了外鄉,為了不致於變成孤魂野鬼,這些人的屍身,是一定要運到到家鄉去安葬的。

    可是路途遙遠,何至千里,如果僅僅是靠舟車運送,肯定有諸多不便,而且屍身在半途中往往就會腐爛掉了。更重要的是,外出人,多窮困潦倒,拿不出多少銀兩,無法支付價格高昂的運費。

    於是趕屍者應運而生。

    趕屍人身穿紅衣道袍,多是些小有名氣的法師來擔當,當地人稱之為老司。

    趕屍當然要在夜間進行。老司用草繩將一具一具的屍體有序地相聯,每隔七尺一個,成一條人字形狀。屍體著高筒氈帽,額上貼著黃紙,摭住整個臉龐。老司則在屍前帶路。

    老司手搖「攝魂鈴」,他的徒弟或者助手則跟在老司的身後,把手中的銅鑼敲得噹噹作響,便夜行人避開。

    趕屍路上有專門的「死屍客棧」,這種客棧專門為老司和屍體供用的,常人是不能居住的。老司引著屍體在天亮前來到客棧,夜幕降下後又重新開始上路。

    趕屍是項很嚴肅的事情,當然要有很多的忌諱和規矩。

    見不得雨天。下雨打雷之時,無論如何都是不能上路的。

    最忌諱狗吠,所以要盡量避開村鎮,選一些偏僻的小路行走。

    趕屍最重要的原則莫過於「三趕,三不趕」之說了。

    「三趕」,即砍頭的、受絞刑的、站籠站死的這三種可以趕。

    他們都是被迫死的,既思念家鄉又惦念親人,可用法術將其魂魄攝回來,以靈符鎮於屍身之內,用法術驅趕他們翻山越嶺,返回故里。

    「三不趕」,即生病而死的、投河懸樑自縊自忘的、雷打火燒肢體不全的這三種不能趕。

    老司認為這三種人的魂魄已被閻王勾去,法術不能把他們的魂魄從鬼門關那裡喚回來,這些人已經沒有了靈魂,完全變得了行屍走肉,所以不能趕。

    除此之外,一些深諳此道的高人還講到:趕屍只能在北至洞庭,南至雲貴的天地進行,超出這個地域,即便法術再高超的老司也無能為力了。

    我問高人「這是為何?」

    高人答到:「一方水土,有一方水土的靈氣,天有天域,地有地界。」

    我想再問,高人只是搖頭,並不肯再說一個字。

    多年以後,我偶然讀到一個民俗學家的的大作,這位民俗學家在他專著中專門談到了「趕屍」這一民間習俗,民俗學家的描述,其情其境,跟我在小石鎮聽高人的講敘的一般無二。

    這位民俗學家的論述,很快就遭到了同「趕屍」,只不過是「背屍」而已,在湘西一代,的確存在著的「趕屍」一說,並確有「趕屍」者存在,但這些所謂「趕屍」者,並不能像傳言中的那樣,能運用符咒,為死者招魂,而且操控那些屍體。

    他們只是職業運屍人,用毛驢和馬車像運送貨物一樣把屍體從外鄉運回故土安葬。

    可那位民俗學家提出了與眾不同的觀點:他認為,「趕屍」源於苗族人的巫術。眾所周知苗族是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少數民族,苗族人聰明靈利,有著自己奇特的歷史和文化。

    小石鎮並沒有苗人居住,而在小石鎮所在的州縣,卻有著大量的苗族人。男女老幼都著色彩炫麗的奇裝異服,舉止儒雅而秀逸,如神人一般。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甚至懷疑處婆用來占卜的那些手段和技巧,是不是就是從結識的某個苗族姐妹那兒學來的,因為我終於搞不清楚,一個平凡的女人,到了晚年,怎麼有如此的靈性?

    更讓人驚奇的是,這位民俗學家,稱聲,經過自己的研究,史上,確有一個「鬼國」存在,而這個「鬼國」的地域就處在洞庭湖與雲貴高原之間,這和「趕屍」中傳言的「北不過洞庭,南不過雲貴」的趕屍範圍是一致的。

    這位民俗學者的著述,一拋出,同行人馬上群起而攻之,他們認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學者,竟然兜售這種無稽的論斷,簡直就是荒唐可笑。彷彿給同行臉上抹了黑,他們怎能容忍。

    在我讀到學者的著作之後,竟然來了興趣,因為我當時正好從南方搞到了一批古玩,請教了很多行家,他們都大致的判斷這些古玩應該是某個少數民族的部落祭祀之物,但無法具體考證。我想了這位民俗學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找到了他的下落,遺憾的是,這位民俗學者,因為不堪眾人的羞侮和責任,早已經抑鬱而死了。

    外婆生前時,我也請教過她,可是她一聽我詢問「趕屍」,立刻面露慍色,我也只好作罷。外婆的態度是,能不問的事盡量別問,可以問的允許問一點,而這種事情,在她看來,是萬萬不能問的。在我跟她一起生活的那段時間,外婆總是告誡我:你不要老是去鎮子上轉悠,聽那些人胡言亂語。

    後來,我寫信給孔先生,但是那封信,彷彿石沉大海,一去無回。

    原本我對「趕屍」也是將信將疑,但是,連日來發生的事情未免過於邪乎,昨夜那陣銅鑼讓我整整一夜提心呆膽。

    第二天,我問海嬰:「昨晚,有沒有聽到銅鑼聲?」

    海嬰一臉疑惑地問:「什麼銅鑼?」

    「就是跟這個擺銅差不多的聲音。」我指了指牆上的古鐘說。

    「它不是天天在響嗎。這有什麼奇怪的啊?」海嬰打著哈著說,「我睡覺很死的,你又不是以知道,不用說這破鐘,就是炸彈也震不醒我。」

    「你這丫頭傻了啊,語無倫次。我是說銅鑼的聲音,昨晚我聽到鎮子上有人敲銅鑼!」

    「銅鑼有什麼好奇怪的啊,你是不是被昨天的事嚇傻了啊?」海嬰瞇著眼,笑嘻嘻地問我。

    「我懷疑鎮上有人在趕屍!」

    「趕屍!」海嬰叫到,伸出手摸了一下我的額頭,然後又摸摸了自己的,自言自語道,「沒發燒啊!」

    「我沒跟你開玩笑!」海嬰的樣子讓我又生氣又想笑。

    我把當地「趕屍」的風俗的講給她聽,海嬰聽後,張大了嘴巴,「難道現實有真有這種事情嗎,原本我以為只有電影裡才能見到。」

    「我也不能肯定是不是真有其事。可是就像是昨天我們在墳場遇見的那一幕,如果不是親身經歷,誰會相信那是真的。」我歎了一口氣說到,「海嬰,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孩子,不想把你牽扯到這些事情上來。可是連日來我們一起經歷很多事情,讓我知道你是一個勇敢的女孩子,而且天資聰明。更重要的是,你值得我的信任,有很多事情我無法一個人面對,我需要你幫我。」

    然後,我把曾經讀過的那本裡縣志裡發現斷代的事,給海嬰講了一遍。

    海嬰聽我講完後,問到:「難道你懷疑些什麼?」

    「還有,來到這個鎮子後,你有沒有聽到過狗叫?」

    「經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沒聽過狗叫。」

    「不但現在我們沒聽到過,即使十多年前,我跟外婆在這個鎮子上生活的時候,也從來沒聽到過,因為這個鎮子根本就沒有狗!」

    「你到底想說什麼?」海嬰一臉疑惑地問。

    「也許屍體是最怕狗的,狗這畜生可不管你死人活人,只要陌生面孔膽敢在它眼前晃悠,它就會趕上前去撕咬!」

    「你真的懷疑,這個鎮子上有人在「趕屍」?」海嬰緊張地問。

    「現在還不能確定,但是這個鎮子肯定是有問題的。」

    正當我和海嬰聊天的時候,有人敲門,是孔先生。

    我囑咐海嬰:「不要把昨天在墳場發生的事情告訴孔先生?」

    「為什麼啊?」

    「還是先不要說的好,其實我們並不瞭解孔先生。」

    我們和海嬰打開院門,把孔先生讓進屋裡。

    孔先生看上去氣色很好,她笑著問海嬰:「丫頭啊,昨天也沒有去給我拜年,是不是把我這老頭子給忘了啊。」

    「昨天啊?都鬧鬼了,哪裡還敢去啊,以後怕是大門都不敢出了。」

    海嬰好像根本沒理會剛才我的勸告,這丫頭真不是盞省油燈的,我瞅著她,氣得直翻白眼。她笑嘻嘻地戳戳我,悄悄地說,「要什麼好顧忌的啊,他還會吃人不成?」

    孔先生顯然沒有把海嬰剛才的那種話當玩笑看,他很嚴肅地問海嬰:「昨天是不是亂跑了啊?」

    我急忙搭腔:「別聽這丫頭胡扯,你還不知道她啊,這丫頭何時正經過?她跟你開玩笑呢!」

    「你住嘴!」孔先生突然陰沉著臉教訓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昨天去了那裡,我都看見了,你帶著海嬰去了墳場,昨天是什麼日子?你竟然去那種地方,你把我告誡你的話都忘了嗎?」

    孔先生情緒激動,我從來沒見過他發這樣的大的脾氣。

    「我們只是想去拜祭一下外婆,是我非要他帶我去的,孔先生您也別怪他,其實都是我的錯。」海嬰替我幫場說到。

    孔先生的語氣有些緩和,他問:「你們都看到了什麼?」

    「一團黑煙,然後幻化成了一隻狐狸模樣。就跟我手臂上曾經紋著的那只一個樣子,您見過的。」海嬰答到,沒等孔先生說話,海嬰心急火燎地問「孔先生,請你告訴我們這是到底怎麼回事,你一定知道對不對?」

    孔先生並沒有回答海嬰,而是叉開話題說到:「你們不應該來這個鎮子的,這兒不適合你們。你的外婆私心也太重了,只顧念念不忘她的香火。留下的這片宅院,也只是為了換取你給她燒紙錢焚香。」

    孔先生的話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從他說話的口氣中看以看出,他應該很清楚我們在墳場遭遇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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