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很快抵達了小石鎮。
海嬰顯然很喜歡這個小鎮,她張開雙臂像一隻小鳥一樣在石橋上穿梭,歡呼雀躍。何至是海嬰呢,其實每一個踏上這片土地的人,無不為這兒的美景所吸引,流連忘返。
「布衣,你從哪兒領來的小姑娘啊?有人家了嗎?」鎮上的一些人瞧見我後,都用調侃的口氣打著招呼。
外婆的宅園裡像往年一樣長滿了雜草,我向鄰居借了鐮刀鋤頭,和海嬰一起把雜草清理乾淨。
「是個隱居的好地方」海嬰點頭道。
「是啊,再在鎮上幫你物色一位小伙子。而且我已經變賣了這些年來所收藏的古玩玉器,就是為了給你置辦嫁妝的。別小瞧這彈丸小鎮,帥小伙總還能挖出一兩個的。」我開玩笑地說。
「哼,我嫁人了,只怕沒人給你養老送鐘。」海嬰回擊到。
坐在草地休息時,海嬰雙手按著我的肩頭說,「老布啊,把多年的收藏的寶貝一下子甩賣了,就沒點心如刀割的感覺?」
「想開了。我那師哥阿寶說的沒錯,這古玩玉器,其實跟女人沒什麼區別,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我猜想現在你已經對那面銅鏡著火入魔迷,以至對你所有的收藏都不再有興趣而這種可能性更大。這叫『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喜岳。』就是見了玉環,忘記貂蟬。」
海嬰的話說到我的心坎裡去了,在省城清理掉的那些收藏,幾乎每一件都傾注著我的巨大心血,但是在我把它們一件件賣掉的時候,竟然沒有一想像中的那般痛心疾首。這在那面銅鏡出現之前,這是不可想像的。也正是那面銅鏡的出現的,讓我對所有的收藏都失去了興趣。
我從來就不認為我對自己的職業不忠,那些古玩玉器就像是一塊塊磁石吸引著我,我視它們為最大的生命熱情。只是,那面銅鏡的出現,就像是「西子」一樣把眾顏色都比下去了。在蒲松齡已故的老館長那裡第一次見到那面銅鏡,我就開始朝思暮想了。後來,以這面銅鏡引發出的許多那些事情,雖然驚心動魄,卻讓這面銅鏡更加神秘,也更加有吸引力了。
甚至從見到那面銅鏡起,我的屋子裡竟然沒有再添加任何收藏品,因為它們都讓我有種索然無味之感。
我帶海嬰到外婆墳前拜祭之後,就去看望孔先生了。
孔先生蒼老地很快,只一年的時光,我幾乎就認不出他來了。「我快要死了。」沒有交談幾句,孔先生就感歎到。
「您心眼好,善良,老天的一定會保佑您的,會長壽的。」我安慰他。
「我已經感覺到了,老天爺在招喚我。」孔先生笑著道,「這人啊,上了年紀,對這事總是出奇的敏感,好像啥時候死都能估計到。其實在我看來,那陰間和這陽間並沒有什麼不同,就像流浪一樣,只是離開了你熟悉的人和事,到了另一個陌生的地方罷了。」
孔先生的這番話,讓我很是驚訝,這根本就不符合孔先生的性格,以往孔先生對生死這樣的話題都諱莫如深,我想也許在人的晚年,性情都多少會有些改變,特別是人至將死的時候,都會有種把隱藏在內心的東西傾瀉出來的慾望。
我想趁著這個機會,把剛剛發生在的省城的事情,講給他聽,也許像孔先生這樣的人能深諳其中的懸機,話到嘴邊,又感到難以啟齒。
「你這次來小石鎮不只是為拜祭你的外婆吧?」孔先生先開口問我。
「是的,孔先生,我想在這兒住一段時間,也許永遠都不會離開了。以後可以安下心來照顧您了」
「遇到什麼事情了吧!講給我聽聽!你肯定帶來了一些故事。"孔先生道。
「一場大雨,省城下了一場大雨,一場很奇怪的大雨。死了很多人。」
「哦!」孔先生長歎了一口氣後問,「你應該知道了些什麼吧?」
「在大雨之前,我的一個朋友夥同一些人燒死了幾隻狐狸,我的這個朋友懷疑這場大雨和這件事情有關係。而且……而且,許多人在那場大雨中都聽到了狐狸的叫聲,甚至我還親眼看見過它們出現。」我盯著孔先生,就像是一個等待化驗結果的病人一樣緊張。
孔先生並沒有說話,他因為激動而劇烈地咳嗽著。我想起連日來發生的那一連串奇怪的事情,竟也不管不顧了。「孔先生,我有種預感,這場大雨遠沒有表面那樣簡單,也許它和蒲陵所發生的一切是連在一起的。還有我交給您的那個圖案,以及曾經講給您聽的所有事情。它們都是密切聯繫的。這是一個巨大的漩渦,我可能已經被捲進到這個漩渦裡去了。您一定知道其中的緣由是嘛,您一定知道的!」
「這就是你來到這個小鎮的原因是嗎?」孔先生看了我一眼,接著問到,「你怕了嗎,你怕死嗎?」
「不,我不怕死,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呵呵",孔先生輕蔑地笑了下,然後沉默了片刻後,道:「你外婆對這些事倒是很在行,可惜她不在了。」
孔先生並未娶妻,沒有任何子女,鎮上雖然也不定時的給他撥付些救濟,使其能勉強能維持生計,可是精神上的苦悶是在所難免的。
此後每天,我都要吩咐海嬰給孔先生送去一些飯菜,幫孔先生整理一下家務。
有一次,在和孔先生聊天時,突然問我是怎麼遇見海嬰的。我把許多年前在一片荒野中撿到海嬰的經過說給他聽,孔先生聽後,若有所思地說:「你也搗騰了很多年的古董了,收收心吧,也該安個家了,看來那個死去的老太婆還惦念你呢。」
「是的,她是個很好的孩子,善良單純,就是過於頑皮一些。」
這個小鎮近些年著實變化不小,許多原本樸實寧靜的小巷已經被改造成了商業街道,座座巨大的廣告牌林立,處處透著商業氣息。鎮頭街尾已經很難見到說書的影子,人們也都越來越來忙碌,也許已經無暇去聽書了。鎮北的那座周舉人的廟宇,也很少有人去祭拜了,由於年久失修再加上風雨的沖刷,已經破舊的不成樣子。
說書僅僅留存在小石鎮人的記憶之中了,也許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記憶會像周舉人的廟宇一樣被慢慢沖刷掉。
來到小石鎮快一個月的時候,我注意到海嬰身上的變化。原本精力過剩似的那個女孩,經常哈欠連天,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身上也起了些小腫皰,開始我猜想這大約是水土不服的緣故,過些日子就會好的。可是海嬰的狀態卻越來越差,以至變得精神恍惚。一天半夜,我突然醒了過來,感覺庭園內像是有人的索碎之聲。當我拿把菜刀衝出去的時候,卻看著海嬰穿著睡衣呆呆地坐在一條石凳上,看到我也不搭理。我費了增天勁才勸她回房,並安撫她睡下。
可是第二天,海嬰卻沒有醒過來,口中在胡言亂語,不知所云。我一子慌了,急忙給鎮上的醫院掛了電話。鎮上的醫生趕來後,手忙腳亂地檢查了一遍,也沒有診斷出什麼結果,只好建議我立刻把海嬰送到附近的大醫院就診。
所有可以聯繫到的專家都趕來了,但是會診之後,仍然不能確定病情。他們從來就有遇到這種病,個個都傻了眼似的。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海嬰躺在病床上,舉足無措。
我害怕海嬰會突然地死掉,心急之下,我竟然想到了已經死去的外婆。帶了上燒紙和柱香,趕到外婆的墳前,有些自欺欺人地跪拜道,「外婆,從我撿到海嬰的那一天起,我就深信這個孩子是不尋常的,和她的相遇不僅僅是一種巧合,這肯定是您安排給我的緣份。後來我和這孩子一起經歷了許多事情,她給我生活帶來了無窮的快樂和充實。她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的朋友,甚至是我的親人,跟您一樣親的人。現在求求您不要把她帶走,把她留給我,外婆,您是個神奇的人,雖然您已經地下,但您一定能看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是嗎!救救海嬰好嗎?只有您能救她了。」
「為什麼不來找我呢,也許我能幫幫那孩子?」一個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我驚訝闐地轉過身去,看見孔先生就站在我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