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也已經西下,伏羲堂在夕陽下更顯古樸。
大門打開了,門軸摩擦的聲音,彷彿是一聲幽歎。
整個院子,都像當初離開時一樣,柳枝和扶蘇木迎風搖曳,石桌依舊,連鞦韆依然因風輕輕搖擺。
可是,毛小方在哪啊?
在偌大的伏羲堂,風帶著溫暖的氣息,穿過柳樹枝頭,滑過空氣,來到偌瑤面前。
如果愛,如果想見,就一定可以再見並再愛。在數不盡的混亂中,彷彿虔誠的愛的祈禱一樣,相愛的人一定會再見。
風好像是這麼對偌瑤說的。
突然,「偌瑤」似乎是詢問,抑或是證實般的難以置信的聲音忽然出現。
偌瑤驀然回眸,是那個毛小方,還有,阿海阿初阿秀他們。
「偌瑤,是偌瑤,師父,是偌瑤」阿海阿初他們難以置信的喊道。
然而,這一切,在毛小方、在偌瑤,卻是完全聽不見。
偌瑤的目光離不開不知何時站在了院中的半圓形石門處的毛小方。
毛小方的目光,離不開斜對面的偌瑤。
毛小方的臉上沒有一貫的微笑,一種難以言諭的憂鬱蒙在眼角,卻給他平添了幾分不一樣的味道,成熟、內斂、波瀾不驚。
而院中,那個削弱的身影那麼輕易的佔據了他的整個視線,多日的思念,多日的煎熬,卻這麼突然的面對。
而偌瑤,只是定定的站著,真的,是那個最最熟悉的身影。與他對視一的那一剎那。縱有千言萬語,又怎麼能道盡這眼波中的如海深情。
毛小方下意識的定定眼,真的是她?無數的畫面在眼前重疊,一瞬間,毛小方的仿內心深處彷彿綻放瞬間煙花,暗夜之眸般清醒又沉淪。
誰都沒有動一下,甚至是眨眼, 四目相對,就這麼對望著,恍如隔世的感覺,覺得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這短短的路程,林偌雅極力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慢慢的、慢慢的走過去,走向那個熟悉的白色身影。步履居然是有些顫抖的……眼見著那熟悉的身影越來越近,她的腦中已是一片空白。
每一步踏在地上,就像踏在自己的心。
越來越近。
偌瑤閉著眼睛,終於站在了毛小方面前。
睜開眼睛,毛小方的面容模糊了。眼中有太多太多的東西,好想過去抱住那個身影,也想讓他抱住自己。可是……卻又駐足不前……
就這麼對望著,恍如隔世的感覺。
終於,「小方」再也壓抑不下的淚缺堤而出,慢慢的、慢慢的走過去,走向那個熟悉的身影,步履居然是有些顫抖的。
可是、卻沒有再猶豫……跌倒在他懷裡,熟悉的心跳再度在耳邊響起。
世人千千萬,然而,這一刻又有誰能知道,這兩個人,到底是用了多大的代價才能換回今天這個重逢的擁抱?
「偌瑤,真的,是你?」
書房中
幾個徒弟非常默契的把空間留給了久別的兩人。
書房內,兩人相對而視。
毛小方定定的望著偌瑤,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一時間似乎是不敢眨眼,似乎是在擔心,擔心一眨眼,眼前的這個人就會憑空消失般。
偌瑤同樣靜靜的凝視著眼前的人,望著這個另自己一往情深而卻又傷心欲絕的人。
雙眸中眼波宛如春水般溫柔地流轉,令人沉醉的優美……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嗎,亦或是,只是自己的一個幻覺。
幻覺吧,就當是幻覺吧,那就讓時間永遠的停留在這一刻,永遠的停著,讓幻覺持續,持續……
「你,怎麼會回來?」半晌,毛小方終於開口問道。
「因為,我想問你一句話。」偌瑤的視線,片刻也沒有離開他。
「是什麼?」毛小方僵直著身體,聲音小心翼翼的。能再次見到她,就好像被突如其來的甜蜜包圍一樣,一動也不敢動,怕稍有不慎那來之不易的幸福又再無情遛走。
「為什麼不給我選擇的權利?為什麼要自己自作主張的決定一切?」偌瑤望著他,眼中是數不盡的哀愁,「你這樣真的很自私你知道嗎?當日你問也沒有問我就對我下了失憶咒,可你有沒有為我想過啊,這份愛情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我也有份的啊!可是你為什麼連問也不問一聲,就自己決定了我們兩個人以後要走的路?」淚水在眼眶中慢慢積聚,「難道你不知道毛小方這三個字對我來說是什麼意義嗎?如果沒有你,你覺得,我真的還可以獨自走下去嗎?」
壓抑在心口多日的鬱結在此刻宣洩,隨即,沒有聲音,四目相對。
然而,沒有聲音,淚水卻打濕臉頰,沒有比這更令人心酸的景象……
一時間,毛小方無語,根本不知道如何來應對她的聲聲血,字字淚的「指責」。
「為什麼,前三世是這樣,這一世還是這樣,難道,你真的要我,生生世世,都要和你錯過?」偌瑤黯然道,「有緣相聚,無緣相守,難道,這就是我亙古不變的宿命,難道,這就是你愛我的方式嗎?」
前三世,聽到這三個字,毛小方的身子不覺一震,三世,偌瑤,我們彼此竟然會錯過三世。此刻,淡然的雙眸裡浮起了本該有的波瀾。
偌瑤抬起那雙水色迷濛的眸子,此時,聲音輕柔得近似於哀求,「放下責任,放下道義,我們已經錯過三世了,這一世,不要再讓自己放掉彼此了……十年修的同船渡,百年修的共枕眠,我們有三世的情緣,這又要修多少年呢,所以,不要再辜負上天給我們的機會,不要再放掉我,因為,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記憶可以消失,但愛,不會……」
「偌瑤」還能說什麼,毛小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人生如此,還有什麼放不下呢?決然的腳步,奔過去摟緊那個柔軟的身體,那種溫煦的香味,淡淡的從她髮絲中滲了出來,「是我不好。」
懷中的人搖搖頭,雙手緊緊環抱著他的腰,臉上終於帶上了些許笑容,然而,卻依舊感傷和酸楚。
片刻,偌瑤抬起頭,看著毛小方,「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毛小方望著她。
「我,我有了。」偌瑤低下了頭,盈盈的雙眸因為羞卻而不敢直視他。
毛小方怔然,「有了,你是說孩子,我和你的孩子,我們的孩子……」他的聲音,因為某種情緒而顫抖著。
偌瑤羞澀的點點頭,依舊不敢直視他。
下意識的,毛小方的視線落在了她的小腹上,雖然還看不出,但是某中微妙的不明感受在胸口洶湧著。這裡頭孕育的是他的孩子,他和偌瑤共有的孩子啊!
感覺到毛小方目光的偌瑤,蒼白的臉上不禁漾起一絲紅暈,羞澀的低下頭,輕輕的拉起他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腹部。
此刻,那感受更強烈了,即使淡然如毛小方,竟不覺也眼眶濕潤。
偌瑤微笑不語。
望著這個久違的珍貴的笑容,他心中突地一疼,水樣的溫情就這樣蔓延到身體裡最柔軟的那個地方。
不覺間,他將她拉入懷中,動作幾乎是小心翼翼的……備受折磨的兩顆心卻在此時此刻得以真正靠攏在一起。
偌瑤的臉色像染上胭脂痕的水晶一樣,透明的白皙裡帶著粉霞緞一般的花光,令人窒息的美。
眼前的毛小方,雙眼中不是一貫的鎮定從容,而是夾雜著更深的害怕失去的憂患。感受到這樣的目光,偌瑤的心就著樣被刺痛了,「此身如朝露,惟惜與君緣;相逢如可換,不辭赴黃泉。」她的誓言,她的承諾,生生世世,注定為他摒棄自己的宿命。
毛小方的手臂明顯的一僵,彷彿只是要為了確定她存在般,小心翼翼,甚至帶著絲惶恐的更加抱緊了她,「我不會再讓自己失去你…。不會,不會………」
所有的痛只在這片刻煙消雲散,充斥在胸口的,只剩下厚重而深切的踏實感和幸福……
終於瞭解到,空氣中流瀉的是什麼樣的歡欣,微風帶來的是什麼樣的舒暢。如果我的身體能夠變成微笑,那麼我願意在你的眸中飛揚;如果我是歡樂,那麼我願意悄悄在你脈搏中跳動;如果我是眼淚,那麼,我願意和你一起悲傷。
從沒想過,一個女子,能令自己如此欲罷不能,魂牽夢繞。
愛上她,可不可以稱作是中咒了呢?
中了她的咒,一生,只為這份愛而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