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女子的事過去了
這些天,阿海卻似乎一直有些垂頭喪氣的。
院子裡,偌瑤在悠閒的蕩著鞦韆,毛小方在石桌前看書。
她偶爾會不經意的望他一眼,若他覺察到了就會回給她一個微笑。
偶爾,她也會定定的看著他,近乎審視般認真。
接著,就會想,像這樣,蕩著鞦韆,在他身邊。
最後,她就會抬頭悄悄的問著天上的神明,神明你看,我一點都不貪心吧?
「師父,你找我啊。」這時,阿海走近,不著痕跡的打破了這一刻的靜謐和諧。
「嗯」毛小方放下了手中的書,「阿海,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呃?……嗯」阿海點點頭,直接的說道,「是阿秀,她,還在生我氣。」
「阿秀還在生氣?」毛小方微微一驚,「你沒有向她解釋清楚嗎?」
「解釋了」阿海急忙說道,「可是,我越解釋她就越生氣,然後,就是不肯怎麼理我。」
「阿秀是怎麼了,這件事並不是阿海的錯。」毛小方低估了女人吃醋的威力了。
「阿秀不是在生氣」偌瑤下了鞦韆,笑盈盈走過來說道,「只是在吃醋啊。」
「吃醋?」兩師徒同是一驚。
「是啊」偌瑤篤定的點點頭。
「那,那我該怎麼辦?」阿海為難的說道。
「這個很簡單啊,我有辦法。」偌瑤轉著眼珠子,笑兮兮的說道。
「啊,真的嗎,偌瑤你有辦法?」阿海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
「嗯,等我一下」偌瑤對著師徒倆神秘的一笑,咚咚咚的朝書房跑去。
不一會兒,她端著一盤東跑了回來,坐下來時才知是筆墨紙硯之類的東西。
偌瑤笑著對毛小方眨眨眼,又仔細的凝視了一下阿海,將紙平鋪在石桌上,執筆開始作畫。
畫畫,毛小方微微有些好奇。
「呃」阿海同樣好奇,但是十分認真的。慢慢的看著,不多時,漸漸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原來,偌瑤在畫的竟是他,才只是一個輪廓,但卻已經入木三分了。
畫很快就畫好了,簡單的線條竟勾勒出阿海栩栩如生的容貌。偌瑤將筆頭抵住下巴,眼珠子一轉,便再執筆寫下了幾行字。
「偌瑤,你好厲害,居然可以畫的這麼像。」看到畫好的畫,阿海忍不住讚歎道。
毛小方看著偌瑤,同樣帶著吃驚,偌瑤來伏羲堂這麼久,但是卻從來不知道她會畫畫,下意識的帶著探究的意識看著她,她似乎記得些什麼,至少是記得她以前的一些技能。
「這幾個字是……」阿海歪著腦袋。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偌瑤的眼眸水汪汪的,一臉的無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阿海重複道,似乎不是很明白。
「嗯,這是漢文詩詞中的句子,這副畫再配上這句詩,阿秀看了,一定不會再生你氣的。」偌瑤開心的說著,然而,瞬間,她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異樣,心裡怎麼會有些莫明的澀澀的感覺?握著筆,一起白偕老……為什麼對她來說,感覺上會是一種奢望呢……
而此刻,原本就在注視著她的毛小方,那一剎那,他捕捉到了她雙眸中的那絲異樣。心中微微一驚,他深眸不禁中掠過,又是這樣的眼神,為什麼?這樣的眼神,似乎並不陌生。
「偌瑤,謝謝你,我現在就拿去給阿秀。」而阿海完全沒有注意到毛小方和偌瑤此時幾乎是同時出現的微妙變化,「師父,我出去了。」
「嗯」毛小方有些心不在焉的點點頭。
阿海小跑著出了後院。
偌瑤收拾著散在石桌上的筆墨,恬靜地笑著,風吹過,似乎也為她的笑而歡樂起來……
毛小方仍是用一種近似觀察的目光看著她,他驚異的發現,她臉上的這抹笑,竟似乎並不是從心底裡湧起的笑,好像更像是因為悲傷而努力作的掩飾,怎麼會這樣?
「呃,偌瑤」毛小方頓了一下。
「呃?」偌瑤側頭,依然是那麼美的笑顏。
「可不可以,也,幫我畫幅畫。」毛小方微微有些遲疑,「像剛才為阿海畫畫像一樣?」
「當然可以啊。」偌瑤點點頭,愉快的答應了。她立即提起筆準備作畫。小方,她應該不用再看一次就可以很快畫下來吧。他,應該刻骨在心裡一般吧。
然而,「……」忽然,笑容僵在那裡,空氣中,似乎有股壓迫的氣流漸漸形成……偌瑤的臉沉了下來,手也開始抖了起來,筆尖在畫紙上空躊躇,時間慢慢的流逝著,額上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她竟然想不起毛小方長什麼樣子,或者,根本就不認識。
「怎麼了?」許久,靜默的空氣中,響起了毛小方不安的聲音……難道,她真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長相?
沉默……
「你,是不是,從來不曾看我一眼?」毛小方原本十指交叉放在石桌上的手下意識的挪動了一下,根本無法忽略掉那雙在對著他時竟顯示出空洞的美麗的瞳孔。這樣的雙眸裡,似乎還貯藏了無限的傷悲……她潛意識裡,似乎真的在逃避自己。
「小,小方,我」一時間,偌瑤似乎有些驚惶,自己這是怎麼了,明明與他朝夕相伴,但是,怎麼會似乎沒有他的影子?她拚命的思索著,然而,腦海中那忽然一閃而過的一雙強烈哀怨的眼眸一下子將她嚇回來。
「啊」偌瑤吸了口冷氣,那雙眼眸,為什麼帶著這麼強烈的哀怨?「請……不要,不要讓我記起什麼……請你允許我遺忘自己的過去,不要在讓我記起來……」她突然驚恐的撲到毛小方懷裡,緊緊的,緊緊的抓住他的衣襟,深深的悸動著。
誰也無法拒絕過去,不是麼?
脆弱的心只會讓傷害提前……
她倚在他懷中,閉上雙目,長長的睫毛上沾著點點淚珠……落了一地憂傷……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你……
毛小方心裡隱憂重重,你,真的在逃避?怎麼會這樣?
難道真的是……
「沒人強迫你記起什麼……」毛小方微微皺眉,抱著懷中的人,咒語似的呢喃,為她拭去眼角的淚。
為什麼呢?記憶封印後的她單純而快樂,可是為什麼越來越可以在她眉宇之間發現那掩飾不了的憂傷呢?
無法抹去,或許從一開始,這憂傷就一直存在,是掩飾的太好了麼?
睡著了……
耳邊是她淡淡的氣息,毛小方起身,將她抱起,回到房間。
小心的將她平穩地放在床榻上,毛小方幫她蓋好被子,恬靜的睡容,絕美的卻帶著拭不去的憂傷。
他低頭看著她。「不要強迫自己關閉起那個憂傷的你,更不要強迫自己裝出一副很開心的樣子,你可以傷心的落淚,可以悲傷地哭泣,為何要強顏歡笑呢?如果曾經的過去真的讓你如此難過,我寧願你一直什麼都不知道,坐在我身邊問一些希奇古怪的問題,追著蝴蝶亂跑,甚至是傻傻地拉著我陪你入睡。」
然此刻,他的心裡同樣帶著深深的不安,深到他無法預測……
午後的郊外湖邊,熙熙灑落的陽光,淡淡清風。
陳翎抱腳坐在湖邊,平靜的湖面,她看著手中的懷表,他,會喜歡嗎?嘴角,是所有戀愛中人特有的笑容。
「在等人嗎?」然而,這樣靜謐的時刻,身後粗重的聲音卻倏然將其打破。
「義父?」陳翎連忙回頭,大驚,「你,你怎麼來了。」她的聲音裡是掩飾不了的緊張,下意識的,視線掃視了一下四周。
「他不會來了。」自然知道陳翎擔心些什麼,雷大半是嘲諷的笑笑,「甘田鎮剛剛出了命案。」
「……」有點失落,然而,下意識的,她又鬆了一口氣,「義父,你找我,有事嗎?」
雷大看著她,卻沒有回答。
「阿星他們已經被秘密押送到重犯監獄了。」半晌,雷大緩緩的說道。
「嗯」陳翎點點頭,這個,宋子隆告訴她了。
看著陳翎反應淡淡,雷大知道她早就知道了。
片刻,「殺了宋子隆。」雷大漫不經心的說道。
然而,「啊」陳翎大驚,本能的退了幾步,「不,義父,你不是說,只要我將食心蠱下在水偌瑤身上,你就不會傷害子隆的嗎?」
「那個丫頭死了嗎?」雷大直接的說道。
「……」陳翎一愣,她從陳秋桐那得知,偌瑤沒事了。
「我,我可以再試一試的。」陳翎急忙說道,為了子隆,偌瑤姑娘,對不起。
「你以為毛小方還會給你機會嗎?」雷大嘲諷的說道,「本來,報毛小方的這個仇,並不用殺了他。殺了那個丫頭,讓他嘗嘗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滋味,這,比給他個痛快要有效的多。偏偏,你沒成功。」他頓了頓,「所以,你現在沒得選,殺了宋子隆。」
「不,義父,求求你,放過子隆,他也只是按命令做事,他是警察,沒得選的。」陳翎急急的說道。
「他是警察,沒得選?」雷大不屑的一笑,看著陳翎,「你是我養女,所以你也沒得選。」這時,他犀利的目光隨即落到了陳翎的手上。是塊懷表,宋子隆送的?輕輕的一笑,然而下一刻,他猛地一把奪過懷表。
「義父,你做什麼?」陳翎一驚,見心愛之物被搶微微著急。
「哼,宋子隆送的吧……」雷大帶著輕蔑與不屑。
「不是子隆送的,義父,請你還給我!」陳翎害怕的說道,這是她要送給宋子隆的。
「不是他送的?」雷大睨著眼,這丫頭還敢嘴硬,「既然不是他送的……」他露出冷冷的笑意,手一揮,向湖面一甩,懷表隨即被丟入了湖中。
「不要!」陳翎大驚,下意識的便隨懷表打算跳向湖中,被雷大一把抓住。
「放開我!放開!」陳翎喊著,乞求著,目光隨著湖面上因懷表激起的漣漪的平復而迷離。
這,這丫頭瘋了,為了一隻懷表,她竟然想跳入湖中……雷大拉著他沒放,「想死,替我做完事再死,別忘了,當初是誰揀你回來給你飯吃。沒有我的同意,想死也很難。」說著,一把將她推在地上。
陳翎一怔,一時間沒感受到疼痛。
這就是所謂養育了自己20年的義父?
「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足夠長了吧,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半個月之內宋子隆必須死。」雷大不去注意她的神情,說完,便揚長而去。
而陳翎仍就怔怔的站在原地……
悄無聲息的,陳翎的背後有個人影閃過。
而這時,沒有人注意到原本平靜的湖面漸漸變得浮起波瀾,渾濁的水波牽開詭異的漣漪,似乎那深不見底的湖下面,正醞釀著不可告人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