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阿海按照毛小方的指示,將山上採不到的藥材從藥鋪買回來,還沒到伏羲堂,遠遠的就見到一個年輕女子在伏羲堂大門前徘徊不去。
下意識的,阿海微微吃驚,怎會忽然有個女孩在門口徘徊啊?
「姑娘,你來伏羲堂有什麼事嗎?」阿海走上前,很禮貌的問道。
然而,誰知,………
女子聽到聲音,立即轉身。是個很美麗的女孩,只見她清麗可人的容顏瞬間泛出一片耀目的喜悅光輝,然而,瞬間,整個纖細的身體便小鳥依人般投入阿海寬闊的胸膛,如同投入自己一生永恆的依靠般。
漸漸的,夕陽將二人緊緊相偎的影子緩緩拉長。拉長……樹影搖曳中,依稀已分不清究竟誰擁緊了誰……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幕啊!然而……
阿海卻幾乎當場愣住,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阿海——」而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再轉身時,竟是一臉不解的偌瑤和雙眼幾乎要噴火的阿秀。
「阿秀,你,你別誤會啊。」阿海大驚,連忙一邊解釋,一邊試著推開身邊的女子,「這位姑娘應該是來找師父的,我,我不認識她。」
然而,再怎麼解釋,這樣情況下,有多大說服力和可靠度這個問題實在是不言自喻。而那女子的手,竟非但不放鬆,且似乎還有越摟越緊的苗頭。
「阿海,這位姑娘是誰啊?」偌瑤奇怪的問道,眼前,是怎麼一回事啊?
而阿秀的臉色,已經不是用難看可以解釋的了的了。
「不是的,我」為防自己在誤會解釋清楚前窒息而死,阿海仍在試著想把那女子往外推開些。
而這時,毛小方和阿初在大廳聽到大門外阿海他們的聲音,正好也出來。
「師兄,你,你」阿初的眼睛瞪的跟銅鈴般,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阿海」毛小方同樣一驚,然而,當看到阿海身邊的那個女子,下意識的微微皺眉。
「師父」看到毛小方,阿海彷彿見到救星般,「姑娘,你,你應該是來找我師父的對不對?你快說啊,有什麼事我師父一定會幫你的。」
而此時,那女子笑得說不出的甜美動人,聲音便向風中的銀鈴般悅耳「阿海哥,我。我終於找到你了」
在場的人幾乎全是片刻的石化。
「師父」阿初小聲的叫道。
毛小方沒有說話,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
「阿海哥,我一直。一直很想你。可是,你為什麼再也沒來看我了呢?你,你不喜歡我了嗎?你真的這麼狠心忘記我了嗎?」
「這位姑娘,我想,你一定有什麼地方弄錯了。我。我不記得見過你啊!」阿海著急的說道,老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再不弄清楚,阿秀,……
此時,阿秀的手在慢慢形成拳頭。
而此時,那女子嬌軀一震,大滴大滴的晶瑩淚珠斷線般跌下白玉似的面頰「阿海哥,你,你居然說不記得我了?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你明明說過我很美的,……現在,居然說沒見過我?你看……」掏出一塊好像是衣角的布料,「這就是你留給我的,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是阿海衣服上的衣角不錯,至少,阿秀絕對不會看錯,那件少了一塊衣角的衣服,那天,她清楚記得。
以上一切,極度容易讓人產生一些,再加上一樣絕對算得上鐵證如山的證物,配上個哭得幽蘭泣露,我見猶憐的無助少女,怎麼看都像是各種傳說故事中癡情女子負心漢的版本。
「馬小海」阿秀終於看不下去,氣的一跺腳,一下就跑進了伏羲堂。
「阿秀」偌瑤一驚,連忙追著跑了進去。
「阿秀」阿海更是又驚又急,想追出去解釋,然而,這時,那個女子卻緊緊的拉著她。
而在這時,那女子似乎還嫌戲劇成分不夠似的,低泣一聲,呈西子捧心狀的就勢在阿海懷中暈厥過去。
「啊,姑娘,你,你沒事吧?」阿海一驚,連忙把她扶住,連忙叫毛小方,「師父」
毛小方和阿初立即快步上前。
「師父,她怎麼了?」阿海問道。
「沒事,只是急怒攻心才會一時暈厥。」毛小方一邊把脈,一邊回答道。
而這時,在確定了那女子只是急怒攻心而暈厥時,阿初有些吞吞吐吐的問道,「師父,師兄,她好像一時半會兒不會醒,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安置一下她啊?」
「……」阿海不敢說話,只是詢問似的看著毛小方。雖然她給他憑空帶來了一場「無妄之災」,但這個時候……
「先帶她去客房休息吧。」毛小方微微皺眉說道。
「是,師父」阿海阿初兩人一人一邊將那個女子往大廳扶去。
書房內
毛小方坐在書桌前,若有所思。
「師父」阿海有些諾諾的看了毛小方一眼。
「說說吧,你和那位姑娘是怎麼回事?」毛小方抬起頭,看著阿海說道。
「師父,你相信那個女的啊?」阿初連忙接口道。
毛小方看了阿初一眼,阿初癟癟嘴,立即收聲。
「我,我不知道……」阿海似乎還沒有從剛剛的打擊中回過神來。
「啊,不是吧,師兄,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你不知道?」阿初又接口道,不過心裡也很奇怪,這完全不是師兄的作風。
「我真的是不知道。」阿海毫不遲疑的搖著頭,「師父,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怎麼可能會做出如此嚴重的事。」
「可是,那位姑娘似乎也不是像說謊的樣子啊。」阿初奇怪的說道。
「我,這……我」阿海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應,的確,自己現在似乎有點跳進黃河洗不清狀態了。
「阿秀怎麼樣了?」聽兩個徒弟的對話,毛小方下意識的轉移了話題。
「哦,偌瑤和舒寧陪著她」阿初回答道,似乎特意對著阿海說道,「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果然,阿海一聽神情更加著急。
「我們去看看那位姑娘。」毛小方說道。
女子在昏迷了一個多時辰後終於甦醒。
看著女子醒來,阿海對著那女子連忙深深的一鞠躬,差點就跪下了。這是偌瑤教的,想要知道真相,直接問當事人,不過態度一定要誠懇。
「阿海哥,你這是做什麼?快別這樣啊!」那女子顯然是驚得花容失色,趕緊去扶起阿海。
而阿海仍是一臉真摯,「對不起,姑娘,我仔細回想了很久,但仍然無法記起到底是在哪裡見過你的?」
那女子深深望著阿海,又看看一旁的毛小方。偌瑤和阿初,半餉,「難道你就不懷疑我只是騙你的嗎?也許我只是個騙人的女子,從哪裡找到你的一塊衣角,想要在你這裡勒索一筆嗎?」
阿海一怔,下意識的看了毛小方一眼,然而下一刻,幾乎是豪不遲疑的搖了搖頭,「怎麼會,你幹什麼要騙我啊。」
毛小方他們沒說話,只是各有所思的看著。
而女子眼中瞬時便如化開一池春水碧波,有些嬌羞般的微微側點頭,果然沒有看錯人啊,「其實,我來找你,是有些冒昧的……。只是,我真的放不下……。你真的不記得了嗎?七天前……。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你救了我啊,也就是從那日起,我就。我就一直等著你……。」
於是,那女子娓娓道來……
七天前的外郊,她被一些粗魯的村民弄傷了手臂,正在暗暗哭泣,正在這時,阿海採藥經過見了。於是他放下了藥簍,而後還扯下自己一塊衣角為她細心包紮。
於是,她便對阿海芳心暗許,每日在外郊的原處癡癡守侯,只求再見心上人一面。誰知道阿海從那以日後七日不再出現,可憐她日日受那相思煎熬。今天終於再也按捺不住,不顧一切的來找阿海。
毛小方安靜的聽著,七天前,的確是自己叫阿海上山採藥。
而阿海拚命的回想著,七天前,七天前,沒有啊,自己哪有救過什麼人啊。
「師兄,你,想起來沒有啊?」阿初心急的小聲催問道。
偌瑤也一臉迷惑的看著阿海。
然而,似乎是經過了一番掙扎,偏偏阿海就是沒有想起來。
阿海一急,又向那女子致歉。
而此時,那女子眼中卻出現了淒涼的顏色,「為什麼?為什麼總是只向我說對不起呢?阿海哥……你知道的,我要的不是這些啊……」
「對不起啊,姑娘」阿海為難的說道,「無論你要我怎樣說對不起我都絕不推辭,但。但……我,我心中已經有人了,我不可以再接受其她人了。」
「有人了?」女子淒妍的望著他。
阿海點點頭,「是啊,她是我師妹,我很喜歡她。」
女子輕咬著下唇,編貝般的牙齒,在櫻紅的唇瓣上碾出幾道淡淡的紅印,不再說話了。
良久
「阿海,你去看看阿秀,想必這位姑娘也累了,先讓她早點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打破了靜默,毛小方淡然的卻沒有溫度地插話道,只是這淡然中包含了不容反駁。
「呃」阿海一愣,這種情況下自己可以走嗎?
「阿海,相信你師父,你去看阿秀吧。」看了一眼毛小方,偌瑤說道,下意識的,聲音滿載自信。
「是,師父」見此,阿海點點頭,的確,這邊也顧不了這麼多了,阿秀那邊要趕快去才可以。
星光點點,初冬的寒冷更明顯了。
毛小方和偌瑤正在院中的石桌上下棋,棋盤一側,是兩杯熱熱的清茶。
忽然,毛小方察覺到什麼似的輕輕的將手中的棋子放到棋盤,沒有回頭,淡淡的問道,「怎麼樣?願意說實話了嗎?」
偌瑤連忙抬頭,外廊上站的,正是那個女子。外廊上,淡淡的月色灑滿她週身,竟將她整個人映得彷彿有些透明。
女子十分惹憐的欠了欠身,柔聲道,「是的,謝謝毛師父手下留情之恩。」
一代殭屍道長,果然名不虛傳。想自己僅待在伏羲堂,卻已被他週身的靈力給壓制的魂魄不定,莫說是毛小方出手。
毛小方依舊從容的和偌瑤對弈,「不必謝我什麼,你敢冒這麼大的風險,魂體分離而來,那麼,至少你有去放手一試的資格,沒有人有權阻攔,不過……」他微微頓了頓,「答案又會是你滿意的嗎?」
女子有些迷惘的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當日,他明明。明明說過我很美的啊?可是,怎麼可以就這樣就忘掉?難道他的喜愛和讚美,也僅僅只是和別人一樣,輕而易舉的就會改變嗎?……」
「美麗的東西,就是美麗,不會改變的。無論是冬天飄落的雪花,秋天晴空的雲彩,夏日吹拂而過的涼風,還是春天漫山遍野的花草,這些,都會是人記憶中的一部分。不過,任何事情都會有期限,包括喜歡這種心情在內。時間過去了,人總會因為外界的原因而產生改變,沒有什麼是永遠的。」毛小方的視線依舊沒有離開棋盤。
期限,「啪嗒」然而,偌瑤手中的棋子忽然掉在了棋盤上。
偌瑤忽然的失常,毛小方微微一驚,但是沒有說什麼。
這時,女子暗暗歎了口氣,恭敬的對毛小方說道,「毛師父,我明白了,那麼,我是該走了,接下來的,要麻煩毛師父了。」
毛小方點點頭,豎起雙指,凌空畫了一道符咒,無聲的咒文開始在那女子周圍沉澱為一圈似有還無的金色浪淘,緩緩的,輕輕的,將那清秀身影漸漸包裹……淹沒……
一滴彷彿虛無的剔透水珠,出現在夜色之中,水珠漸漸融入空中,仿如幻夢。
毛小方的視線從棋盤上移到了偌瑤身上,此時,偌瑤在失神,手中捏著棋子,緊緊的捏著,似乎在冥想著什麼。
「偌瑤?」毛小方叫道。
然而,「……」偌瑤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期限,為什麼,這麼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
期限,期限,為什麼,心裡有鍾隱隱的感覺,是什麼,是什麼?
「偌瑤」見偌瑤失神,毛小方擔憂的重複了一次。
「呃?」偌瑤倏然回神。
「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毛小方關心的問道。
「沒,沒有啊」偌瑤連忙掩飾性的笑笑,「小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看著消失在夜色之下的女子,她不著痕跡的轉移了話題。
見她轉移話題,毛小方不再追問,「她是外郊的一株冬梅。」
七天前,阿海從山上採藥回來,在外郊,他扶起一枝開得仍茂盛的冬梅。他從自己衣袖上撕下一角,有些吃力的掂高腳尖,輕手輕腳的想將那斷枝接駁回去,專注的神情就像在完成一件多麼重大的使命。
完成後,他專心的欣賞著那亭亭玉立的櫻樹,真誠的讚美道「這麼美麗的冬梅,就這樣不管它不是太可憐了嗎?」
「不管是人還是異類,在心底最深處,總會湧動著最真誠的愛。」聽完毛小方的講解,偌瑤喃喃的念著,眼中是濃得化也化不開的深深動容。為什麼,心會有忽然的悸動?那個期限,為什麼,心裡會這樣難過?
「……」毛小方微笑著點點頭,看著偌瑤神色的變化,但她似乎並不想說什麼,也不追問,只是繼續落下了手中的棋子。然而,陳秋桐那天的話卻不禁下意識的浮現在她腦海裡。
「她自己似乎封印了自己的記憶。」
「潛意識裡,她,好像很痛苦。」
偌瑤,真的,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