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平雖說是沒其他人那麼害怕,可腦子裡也是一片空白,不知此人為何來找他,但肯定是來找他算帳的,不然也不會擺出如此架勢,看來今天我是凶多吉少呀,罷罷罷,縮頭也是一刀,伸頭也是一刀,我且先問個清楚明白再說。
想到此,他故作鎮靜,不慌不忙地說:「這位兄弟,你先冷靜點,不知有何得罪,請你明示,咱們有話好說好商量。」
這個胖墩呼延平,年近三十,個子不高卻長得虎頭虎腦,從小練習過武術,雖說學藝不精卻有把子力氣,平日裡愛把玩個石鎖、架子車下盤什麼的,憑這點蠻勁兒在小鎮方圓也是有點名氣的。但終日裡游手好閒,喝酒打牌不務正業,結交了鎮裡幾個不正干的青年,橫行鄉里不幹好事,也是個出了名的孬貨。
「那我問你,前天你幹什麼了?」周坤叼到嘴裡一支煙,摸出根火柴,抬腳在鞋幫子上劃拉了一下,火柴便蹭著了,他舉起來點上香煙後,他的腳就直接落到了椅子上。
哎呀,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郎世傑的兄弟找他報仇來了,他的心咯登一下就沉了下去,這可是老虎進門我要災禍臨頭了,因為那天惹事確實是自己的不對。
那天他和幾個賭友都輸得很慘,叫那個城裡人郎世傑贏了個盆滿缽滿,去吃飯時,幾個人不甘心,暗地裡攛掇他說,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那小子把咱的錢給兜走?也是他一時糊塗,腦子一熱就和姓朗的人吵上了嘴,唇槍舌劍連譏諷帶辱罵。
他們還沒吵一會兒,這幾個人就仗著人多勢眾動手打了那人,誰知那人並不還手,只是用手遮擋,並把贏走的幾千塊錢順手扔給了他。
「兄弟,我知道你們輸錢心裡不好受,我不要了,全還給你們行吧,停手吧?」那人一邊向後退著一邊和他商量著說。
也合該著出事兒,他的一個夥計手狂,拿回錢來還不依不饒,又追上去打了那人一個大嘴巴,直打得順嘴角流血,那個人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那人的腰裡竟然別有一支手槍,這可讓他猛地一驚嚇得魂不附體,趕緊叫住了夥計,「快住手!別犯傻。」
誰知那人既不言語也不反抗,而是趁機騎上摩托車一溜煙地跑了。
直到看不見車影了,他的胸口還怦怦地急跳個不停,腿肚子還發軟呢,好懸呀,要是那人剛才被打得真急眼了拔出槍來,我們哥幾個還不都得命歸西天呀,幸虧那人忍耐性極強,否則,可就要了我的命嘍。
但當時他什麼也沒說,既然大家都沒看見那人有槍,我也不必說出來,要不然都還以為我膽小呢。
雖然嘴上沒說,可這兩天他一直心裡忐忑不安,那一眼發現,讓他知道了郎世傑不是個一般人,都讓他挨打羞辱到那個份上了,他竟然沒掏槍而是忍了,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呀,此人一定是個有勢力、幹大事兒的人物,那天沒挨槍子真乃僥倖呀,夜裡做夢還虛驚出一身冷汗,一個勁兒地後怕。
哪成想躲過了初一卻沒躲過十五,這小子今天一亮明來意,他就又嚇得腿肚子轉筋發軟起來。
「莫非你是世傑的兄弟?」他小心翼翼地問。
「正是,記住了我是你爺爺周坤,兔崽子你可記好了這個名字,也好下輩子托生後來找我討命。」周坤凶巴巴地說道。
「嘿!你別逞能,你可知道——他是誰?」也不知哪個賭徒不知天高地厚的吹大話說,「他可是大宋朝打擂的那個呼延慶的後代,力大無比,你還想班門弄斧?」
「呸!我還是李淵霸他爹呢,你少給我扯淡,快滾一邊去,不然連你也一塊剁巴了。」周坤吐了那小子一臉,順手把煙頭砸向了他的臉上。
那小子沒見過他這麼天不怕地不怕,一個人敢闖到別人家裡逞威風,本來想嚇唬一下把他鎮住了,沒想到人家不吃著一套,也沒轍了。
「哎呀,爺呀,那天我真不知道那是你大哥呀,要知道了你就是借我幾個膽也不敢動他一根汗毛的,完全是個誤會,你就饒了我吧。」呼延平此時也顧不得面子了,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地上求饒。
其他幾個人見他面如土色如此狼狽,也方醒如初,知道一定是遇到了剋星了,嚇得再也沒人敢多嘴多舌吭聲了,一個個渾身篩糠地往邊上直躲。
「還算你聰明識相,既然知道得罪了誰,咱就不用囉嗦了,念你知錯我且饒你一命,可總得讓我回去好交差呀。」周坤說著,把斧頭從桌子上拔了下來,往他眼前一撂:「是我剁呀,還是你自己動手?」
「這,……這。」呼延平哆哆嗦嗦嚇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知道這是讓他剁手指頭,心裡發毛這可該怎麼辦呀,他眼睛忽悠著望著周坤,還想做最後的掙扎,便帶著哭腔求饒說:「我去給你家老大磕頭賠不是行吧?你可千萬別剁了我的手呀。」
「少廢話,誰不誰你都敢打,真是老鼠騎到了貓身上,好大的膽子呀,怎麼,你還怕這個?別他媽的裝蒜,快剁下一個指頭來,我好回去交差,不然我就剁了你個兔崽子!」周坤大眼一瞪,一點也不容他有任何辯解和要求。
咳,我怎麼那麼倒霉呀,惹誰不好偏偏惹上這麼個天煞星,不是自討苦吃嗎,事到如今,看他那不依不饒的勁頭,也只能如此了,若不然他真的怒起來,一頓刀劈斧砍的指不定我這條小命還有沒有呢,我還是捨指頭保命吧,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轉念又一想,即便是剁指頭,我也得裝得大方點,要嚇得鼻子一把淚一把,那不是把鼻涕往臉上抹自找難看嗎,今後還有什麼臉在這個鎮上混喲,唉,苦哇,我就兔子尾巴插雞毛撣,冒充一回大尾巴狼吧,這就叫挨刀子還想裝英雄,死要面子活受罪。
於是,他一臉無奈地對周坤說:「兄弟,既然話說得如此硬,人是我打的,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那就一報還一報吧,我認了還不成!」
說罷此話,他就心一橫牙一咬,伸出左手的小拇指頭平放在桌邊上,右手抓住斧子,慢慢地揚手舉起斧頭,眼睛一閉就砍了下去,只聽得「卡嚓」一聲,半截小拇指就濺著鮮血飛迸了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還是周坤身手敏捷,眼疾手快地伸出手一下子就在空中抓住了那一截血淋淋的手指頭,轉身在旁邊茶几上抓起一張報紙,撕下一塊兒包住了這截指頭,抄起自己的斧頭轉身就走。
臨出門扔下一句:「謝啦,後會有期!」
說罷此話,他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這驚險的一幕就發生在呼延平說話的那一剎那間,整個過程還不到一分鐘,等到這幾個被驚呆的賭徒們回過神兒時,周坤他摩托車已經走遠了。
出了鎮子沒多遠,周坤停下車,把那包剁下來的指頭扔進溝裡去了,他心裡明白,大哥既然不給他們說自己吃虧的事兒,就是不想讓他們報復人家,採取的是息事寧人的態度,今天這事兒要是讓大哥知道了,就不會輕易放過他。
回來後他沒去傑子那兒,直接就回了家。事後他也沒敢對任何人說,裝得跟沒事兒人一樣,把這檔子事兒隱瞞了起來。
直到第二天傍晚,人家領一幫人抄傢伙圍住了家門口的時候,傑子他才知道了周坤辦的這檔子事兒。
話說那呼延平一斧子剁下去,就見左手小指斷裂處往外汩汩的直噴鮮血,疼得渾身哆嗦,但他咬緊牙關愣是沒叫喊出聲來,扔了斧頭趕緊用右手握住了這個傷口,「快,快拿布來,給我先包一下。」
等他喘口氣定下神來,來人已經不見了蹤影,他只顧著手疼了,也沒注意周坤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不大一會兒,有個夥計跑到附近小診所拿來了紗布、雲南白藥,給他上了藥把傷口包紮住,「平哥,這也欺人太甚了吧!」
「你給我閉嘴,都是你們幾個出餿主意惹得禍,還有臉說大話呢。」他疼得臉色蒼白,更是氣得夠嗆。
「那你說,就這樣算了嗎,那咱不也太吃虧了?」
「行了,行了,沒事趕緊走吧!」他此時也沒力氣和他們鬥嘴了,就不耐煩地把他們轟走了。
這呼延平呀,他心裡清楚,這一回他惹得不是家兒,碰上硬茬了,也只能是打掉門牙往肚裡嚥了,所以對他們幾個也只能咧咧嘴沒什麼可說得了。
夜裡疼痛難忍輾轉未眠,他媳婦要回去跟家裡人說去,他說什麼也不讓去,對說她:「別去啊,你知道什麼呀,別再添麻煩了,咱惹不起人家。」
「看你那熊樣,平時的威風哪兒去啦?吃這麼大的虧都不敢吭聲,還算什麼男人!」媳婦嘟囔著他。
「我的姑奶奶,你沒見那個來人的凶狠樣子,簡直是個劊子手,你想想,他的手下都這麼不要命的厲害,那個郎老大一定是個江湖上的人,去報仇不等於送死嗎?」他心裡當然清楚,傑子既然有槍就絕對是個黑道人物,那能去惹他嗎。
「咱家族那麼旺,有的是人,怕他什麼呀?」媳婦看著自己的男人疼得嗨呀哎唷的,似乎嚥不下這口氣,一心想出這口氣。
她也是山裡人,山裡人大多脾氣耿直,性情剛烈不怕事兒,過去山裡人村與村之間結下仇氣,打幾十年、打幾輩子的都不希罕,還沒見過吃了這麼大虧伸伸脖子就嚥下去的,看著心裡就憋氣。
「鬥不過人家就是鬥不過,總不能拿著雞蛋碰石頭,自己找死去,何況是我先惹了人家不佔理兒,不忍著還能怎麼樣?」
「那你就別疼得直嗨喲,省得聽見心煩,早知道你這麼窩囊,就不嫁給你了。」
「你就別嚷嚷了,還嫌我丟人不夠是不是?」
兩口子就這樣拌了幾句嘴,也沒個結果就睡了。
第二天他的父母聽說兒子被欺負後,就叫他哥去看看情況,這呼延平在兄弟姊妹們中是個老ど,老大呼延峻年長他十多歲,平時待他這個小弟挺關心的,一看兄弟的左手受傷了,心疼不已,這是誰呀竟然這麼狠,說什麼也要替弟弟報仇雪恨,死活不聽弟弟苦言相勸,當天下午就糾集了幾十號親戚朋友,開了幾台拖拉機浩浩蕩蕩的來到城裡圍住了傑子的家門,他這就要為兄弟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