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世傑雖早年蹲過大獄,可年紀還輕,不甘破罐子破摔一輩子在人面前抬不起頭來,出來後就四下打聽找工作,從民政局、勞動局到街道派出所、居委會,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個遍,工廠、商店甚至連飯店能打聽的地方也都打聽了個遍,幾經周折也沒有找到一個願意僱用他的單位。
站在街頭上舉目四處張望,哪裡是我的歸宿呢?再上學吧年齡已過,底子差也不可能上了,給人家去打工吧,自己也沒有技術,想自己做生意養活自己,更缺乏本錢,我能做什麼呢,到處碰壁令他心灰意冷,難道時乖命蹇天不容我嗎?
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那段時間裡他是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走投無路十分絕望,內心沮喪,苦惱,失望,洩勁,蹲在自己的炕沿上哭過不知多少回,恨自己沒成色不爭氣,到現在老大不小了還讓父母養活著,傷心透了。
看他苦惱,脾氣也變得越來越壞,父母也坐不住了,知道像他這樣的人很難找到工作的,要再這樣憋下去,非把孩子憋壞了不可,看來求人不如求己,於是一咬牙就去找親戚朋友到處借錢,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湊出了一筆款子,給他買了輛舊貨車,讓他搞運輸自己掙錢養活自己吧。從此,傑子才算有了生活出路。
他深知父母的不容易和良苦用心,背了那麼多的債是想讓他好好做人,靠自己的勞動掙錢過上安安生生的好日子,因此,他也很知道努力,懷著對生活的憧憬,他開始了艱難的創業。
他肯出力氣不怕吃苦,又是開車又是幫著裝卸貨物,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早出晚歸為人拉貨跑運輸,一輛破車單打獨鬥拚搏在這個馬路邊的個體運輸市場裡。
跑貨車運輸是個十分辛苦的差事,夏天炎熱的陽光曝曬,烤得駕駛樓裡跟蒸籠一樣,熱得人汗流浹背,冬日寒風刺骨,又把駕駛樓吹得跟冰窖似的,凍得手腳冰涼發麻,饑一頓飽一餐,風雨無阻地奔忙在川流不息的公路線上。雖說掙錢艱難,可畢竟有了謀生的飯碗,傑子還是很珍惜這個機會的,做的很賣力氣。
但這裡邊也夾雜著許多坎坷磨難,本來快要磨平的脾氣暴躁的性格稜角,在遇到的一些不愉快衝突中又漸漸地萌發了出來。
有一次給一個單位運煤,在路上被賣糧的架子車群給堵住了,儘管他磨破了嘴皮也沒能說動老鄉們讓開幾尺路來,他憋著一肚子的火,駕車沖路中間盤陀陣似的縫隙鳴著喇叭闖將進去,一個「烏龍擺尾」就擠了過去。
「唉喲喲,我的小祖宗呀……」
「我的車——」
後邊暴起了一片喊叫聲,這下子不用你再吭聲,前邊剩下的那些架子車主兒就趕緊挪呀,丁鈴光當,不大工夫就乖乖的騰出一條路來。
等他把車開過去了,後車燈也被人家用磚頭全砸爛了,白辛苦一趟還賠了錢。
這件事給了他一個小小的教訓,人不能脾氣暴躁,尤其是開車的更要學會忍耐,否則,腳下踩得可就是人命呀,出了車禍鬧出人命就非同小可了。
不過這還是些小事兒,然而,開車跑路哪還會有寧日?你吃的就是道上的飯,道路上的事情千變萬化,隨機事件無時無刻不伴隨著命運與司機相伴為伍,你想安生都安生不了。
公路是社會經濟的命脈,也是大眾民生的依賴,當然,有靠公路掙錢的就會有利用公路生財的歪門邪道,更有甚者還有劫道敲詐的,碰上了就由不得你左右自己了,不是任人宰割便是奮力抵抗,而傑子他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血性青年,哪裡容得了別人的欺辱呢,更是讓他惱火不惜與人拚命。
有一次運貨跑長途,就讓他遭遇了這樣的挑戰。
夏日,火辣辣的驕陽烤得柏油公路蒸蒸冒煙兒,燙的發軟的路面象黑膏藥似的發粘,汽車輪胎飛滾在上邊絲絲作響,傑子揮汗如雨地駕車在公路上奔跑著。
他大開著車窗,熱風吹著他的頭髮似乎感覺好受點,儘管天氣炎熱但他心裡還是愜意的,因為他聽著汽車輪胎在公路上摩擦的刷刷作響,就如刷刷點鈔票一樣開心,一邊開車一邊望著窗外的景色。
大地,被太陽公公烤得焦熱,公路兩側田野裡,不時掠起一群群覓食的雀兒,撲稜著翅膀扎進路旁枝葉茂密的楊樹林裡歇息納涼。
跑了一陣子,他被駕駛室裡蒸籠般的熱氣烤得渾身冒汗,一條濕毛巾搭在肩膀上,不停地擦拭臉上的汗珠子。這時候他心裡感觸很深,看來常人說得沒錯,錢難掙屎難吃呀,這錢可真是一個汗珠掉地上摔八半換來的,真是太不容易了。
剛過一道山梁子,突然路上有些樹枝杈擋住了道路,他急忙減速剎車,奇怪,怎麼路上會有這些東西呢?他心有疑惑地停住車,準備下去挪開那些樹枝幹。
突然間,不知從哪裡冒出了幾個漢子,眨眼工夫就有個人竄過來拉開了他的車門,一腳踏在車門踏步上拽住了他的方向盤,另一個大個子站在車前頭攔住車說:「哎,哥們,要不要我們幫你挪路障呀?這麼大熱的天兒,給弄倆茶水錢就行。」
這不是明劫道嗎?頓時氣得他兩眼冒火,可也奈何人家不得,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個登上車的人就把他一把拉了下去。
「哎哎,弟兄們,有事兒好說,我一個窮跑車的不敢勞駕弟兄們辛苦,自己本身就是個臭苦力,還是我自己來挪吧。」他陪著笑臉說。
「喲,不賞臉不是?弟兄們可是好意幫你呀,別不識抬舉。」那個大個子凶相畢露,一點也不掩飾地警告他說。
「那你要怎麼著?」傑子裝糊塗地問他。
「嘿,我說你小子是傻呀還是腦子缺根筋,不懂規矩不是?」
那大個子顯然是個頭兒,他說著就一個箭步竄到傑子眼前,舉起拳頭照準他前額就打了過來,傑子沒來得及躲閃就結結實實挨了一拳頭,頓時頭暈目眩眼冒金星,身子往後一仰倒在了車門上。
「這下該知道了吧?」大個子打罷他,陰笑著問他:「還需要再告訴你一聲嗎?」
傑子心想今兒個是遇到逼命的了,我用命辛苦掙來的也就幾個小錢,要是都給了他們我還怎麼活呀,這不是要我的命嗎?不行,絕對不能給他們錢,你給了他一次,今後還在這條道上跑不跑了,不永遠都成了孝敬他們的孫子了嗎,今後還會有好日子嗎?
哼,橫豎都是個倒霉,我還不如和他們拚了,大不了兩敗俱傷,也不能當這幫烏龜王八蛋們的孫子任他欺辱。
想到這裡,他強忍怒火陪著笑臉說:「唉,知道了,兄弟這就給你們拿。」
他忍疼拉開車門,佯裝上車取錢,趁他們不注意從工具斗裡拿了一把小螺絲刀,攥在右手的手心裡,回轉身下車,準備伺機下手。
大個子以為傑子要給他錢呢,就傻笑著靠近前來。
可他萬萬沒想到,冷不防傑子猛然一下子撲過去抓住他的汗衫前襟兒,右手的小螺絲刀尖就頂上了他的脖頸喉嚨,稍一用力那尖兒就扎進了他的肉裡去了,一下子戳破了那傢伙的下巴頦。
疼得那傢伙呲牙咧嘴,「哎呀,兄弟饒命,兄弟饒命。」
「叫你的人都快滾!要不然戳破你的喉嚨宰了你!」傑子橫眉怒眼地吼叫道。
「哎,夥計們,撤,趕快撤。」他驚恐萬分地給那幫人擺手說。
「記住老子的車號,下次再讓我見到你,我就砸碎你的腦殼當尿罐使,聽見爺的話沒有?」傑子凶狠地教訓了那傢伙。
「爺呀,小的眼濁,以後再也不敢讓爺撞見了,哎,我這就滾。」那傢伙轉身領著他的人狼狽不堪地跑了。
事後才知道,那個傢伙綽號叫「野驢」,糾集一幫好逸惡勞的小青年,專門在這山梁子人煙稀少的僻靜處打劫過往車輛和行人,為非作歹橫行鄉里,是個不好惹的主兒,沒想到竟然叫一個個子比他矮半頭的人給收拾了,覺得在這裡臉面沒地方擱了,從此就在這條道上銷聲匿跡了。
這次件事也讓傑子明白了一個常理,就是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你只要豁出去了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不過,也是這個混沌邏輯讓他的壞脾氣日益見長,從此再也不想受任何一丁點的氣,動則就以暴力手段解決問題,使他的性格從收斂到放縱一發不可收拾。
有一次開車經過一個集鎮的時候,路上行人和車輛都異常的多,拉車擔挑的,趕牲口的,你擠我攘,吆喝叫喊聲一片嘈雜。
傑子把汽車喇叭按的山響,可那些「二哥」們一點也不甩乎,照樣哼著小調慢悠悠地在道上磨蹭,急得他從車窗口探出半截身子「匡匡」的拍著車門叫罵起來。
「今兒有集市,你兄弟就湊合著開吧,得兒——」一個翹著二郎腿趕毛驢車的壯年漢子用樹枝敲打著驢屁股,從車邊擠了過去。
汽車夾在人車混雜的渦流中,猶如牯牛掉到井裡,有能耐也施展不開,只能隨著車流人海向前蠕動,一秒秒的挨,一點點的進。這可急壞了他,走得沒有牛車快,這還叫我怎麼掙錢呢。
好不容易出了集鎮,卻又碰上了一個騎自行車帶著一大捆柴火的男子,一直在他的前邊壓著他的車,道路太窄,超車很困難,他央求那人把車子往路邊靠一靠叫他過去,可是那男人一路哼著小調兒就是不讓道,愣是壓了他二里地的路也沒給他讓道。
這下可真惹惱了他,一下子把剛才在鎮子裡憋得一肚子火全撒到了這個人身上,他瞅準個空子將車子勉勉強強超了過去,在前邊不遠處把車停到路邊下來了,他點上一支煙,站在路邊吸著等著。
當那人騎車晃悠到跟前時,上去就是一腳,把那人連人帶車踹進了路邊的溝裡,撲過去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嘴裡還罵著:「他娘的,誰都欺負我,這車還叫老子怎麼開?今兒個算你倒霉,替所有堵車的人挨揍吧!」
「爺呀,饒命呀。」那人被打得抱著頭直喊叫。
「叫爺也不行,誰叫你裝孬呢。」
就這一頓拳腳,他與當地的人們結下了仇。
俗話說有初一就有十五,後來他再路過這裡時,經常挨磚砸,有一次把他的擋風玻璃都砸破了,他一怒之下,把車子停到村外,一手掂著搖把子,一手掂著沾了汽油的擦車棉紗,喊叫著就進村來了。
「他娘的,是誰砸了老子的車!」
他這麼凶巴巴的過來了,有誰還敢站在外邊讓他看見了,早就全跑光了,連個人影都不見了。
「有種的就站出來,別他媽的躲起來呀,害怕了不是?我這就叫你們見識見識馬王爺幾隻眼睛。」
說著,他就用打火機點燃了棉紗,往一堆草垛子上扔了過去,霎時間燃起了熊熊烈火,把半個村子都映得通紅。
臨走時,他還叫囂著:「我看以後誰還敢再砸老子的車,叫我逮住了,非點了他的天燈不可!」
從此,他的野性出名了,這方圓經常與公路打交道的人們提起他都覺得害怕,經常路過的村鎮,見了他那輛車跟躲瘟神似的,唯恐避之不及遭罵挨揍。
他雖然膽大、結實、能吃苦,可是跑了一年多時間後,出力流汗,即便是打架他也不怕,就是感覺錢很不好掙,看來光靠自己開車玩命地干是不行的,於是他開始琢磨起這個貨運的活兒。
山城沒有鐵路,所有的產品物資都靠著公路運輸,自然是有大量的貨物需要汽車運輸,市場對大貨車運輸需求量非常大,這裡邊掙錢的潛力自然很大,但前提是必須要能夠攬活,讓貨車不停地運轉才能掙錢。
考慮到這些,他就雇了幾個夥計跟著忙乎,有專門攬活的,也有跟車裝卸工,漸漸地摸出了點門道,生意也有了新的轉機。
人勤地不懶,車勤錢能賺,幾個夥計搭幫出力,其中有個夥計還跟著傑子學會了開車,倆人就輪換著倒班開車,車輪不停地轉,收入自然就好,他摸出了門道,所以,他的這輛車就比別人能賺錢。
他單打獨鬥制伏劫匪「野驢」的故事傳開後,傑子的凶狠算是小有名氣了,但傑子也有自己做事的原則,他凶而不惡,狠而不歹,基本上還保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態度。
有一次他的一個裝卸車的夥計偷藏了僱主兩筐蘋果,被發現後他扣了那個夥計的工資賠給了人家,還把這個夥計辭掉了,他說:做生意得憑良心,你今天偷人家僱主兩筐蘋果,明兒就敢偷人家兩箱煙,誰還敢雇我們的車運貨?這不是砸自己的飯碗嗎?
誰也捉摸不透這個貌不驚人但膽子卻大得驚人的傑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