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季節,但是山城裡的氣候要比平原上變換的早一些,這兒已經有了入冬的感覺,清晨寒風凜冽,天空也顯得那樣的陰冷,行在山城縣城的街道上,讓人感到冷颼颼的,心裡不免打了一個寒顫。
這座縣城不大,處在一個較為寬闊平展的山坳裡,雖然四周環山,但城區裡沒有大的高低起伏,西高東低呈現出坡地形態,狹窄的馬路路面坑坑窪窪,顛簸的汽車難以開快。
一街兩廂大多是低矮破舊的門面房,穿著土氣的人們三三兩兩地在大街上晃悠著,街面上顯得冷冷清清的,一路上也沒見到個像樣的商店,這番街景在他們看來,還不如南方的鄉鎮繁華熱鬧,這種從大城市到貧窮縣城的感官落差,令他們的心情壓抑許多。
地處東關的工商局門前的那條街道就像農村似的,慢下坡的路邊還可以看見拴著牲口、堆著麥秸稈垛,一幅農業地區的景象。
望著車窗外的街景,不由得讓施弘覺心中感歎,難道這就是山城社會發展和經濟狀況的真實寫照嗎?他也是頭一回親眼目睹這麼落後的縣城面貌,這裡的現狀與中國的經濟改革發展的大好形勢迥然不同,以前他走遍大江南北,南方許多縣級城鎮發展得比北方城市還發達,經濟活躍產品豐富,市場貿易如火如荼,而萬萬想不到這個北方的縣城竟然如此蕭條落後,沒有絲毫生機,其反差也太驚人了,這南北方的發展簡直能錯半個世紀。
咳,我們也真是太沒經驗了,怎麼竟然會和這窮鄉僻野的小地方打上了交道,俗話說窮生賊寇饑生盜,不吃虧才怪呢!
拜訪工商局的行動並不順利,企業股的劉女士見又是這撥人來了,已心有不悅,但愛著面子還是勉強接待了他們。
「對不起,上次已經給你們解釋過了,我們真是無能為力,幫不了忙。」她反覆重複著這句話,同屋的一個年長的男辦事員更是一躲了之,起身去別的房間清閒去了,這位股長劉女士也就這一付愛莫能助的態度,她的態度與牆上貼的一幅身穿工商制服笑臉滿面的宣傳畫形象截然相反,冷若冰霜。
「是這樣,我們是一家國有企業,遇到困難當然是來找政府幫助呀,既然金利科貿公司已經被註銷,你們證明一下又有什麼不行的呢?」施弘覺仍然做著努力,耐心地和她溝通著。
「這可不是一般的證明,你們拿到法庭上就是證據,我們怎麼能隨便出呢?這不是自惹麻煩嗎?」她不經意道出了原委。
「難道這不是事實嗎?」他抓住這句話不放。
「是事實不錯,可我們的職責裡沒有提供證據的規定,所以,不能出具。」她理直氣壯,毫不相讓。
「這樣吧,我們也不畏難您了,請您告訴我領導在哪兒辦公?我找一下你們的領導怎麼樣,如果領導同意了你可以出吧?」施弘覺提出了新的想法。
「好呀,你去吧,領導就在三樓辦公,不過他們都不在家,即使在家你去了也是白搭,因為我們從來都不做這樣的證明。」她非常生氣地說道。
「那又為什麼呢?」他弄不明白了,難道工商局不為老百姓服務嗎?
「不為什麼,因為這是局長的交代,你滿意了吧?」她言辭尖銳,似乎有逐客的意思。
唔,明白了,施弘覺此時此刻心裡已清楚個八八九九了,問題就出在這位股長身上,她怕事兒。可她身為政府職員又不便明說,也只有態度強硬冷酷拒絕了,既然如此再和她泡下去也毫無意義了,只好暫時作罷回去再想辦法了。
「好吧,回頭再說吧。謝謝您的接待,再見。」施弘覺客氣地站起身來,道謝後退了出來。
出了工商局的辦公樓,一邊往車那兒走,李文波一邊對他說:「什麼領導的指示,純粹是她個人編的理由,我看他們是怕事兒,你沒見那個男的連句話都不敢說就直接溜了,嗨,這兒的人真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沒有一點正義感,好歹你也是政府機關,連句真話都不敢說,這叫什麼世道呀。」
「你感覺的不錯,這裡的氛圍沉悶,令人感到天冷心更冷喲。」施弘覺無可奈何地說道,「也許人家有難言之隱喲,回去再說吧。」
忽然間他心血來潮,想親歷一下山城面貌,就對衛峰說:「時間還早,你先回去吧,我和文波走一走。」
回去的這段路是一路上坡,走了一段後,他倆按著來時的方向拐向了街旁邊的一條小路上去了,根據城市的街巷規律,這條路應該是與其他大路相通的。
「施老闆,你怎麼看今天的拜訪情況?」文波無心賞景,心裡還是在琢磨著事情下一步該怎麼辦。
「看來呀,此路從正面已經是走不通了。」他很清楚地告訴了文波自己的直覺。
「我覺得不能光聽那娘們的,別讓她糊弄了我們,還得找他們的領導試一試,你說呢?」文波不甘心地說。
「不通的原因,不僅僅是她,一個一般幹部決定不了這個政府機構的辦事策略,所以,她的話你可以不做最後態度看,但她有句話不知你聽清楚了沒有,她答覆中說過『我們從來都不做這樣的證明』,這就表明了她們局的基本態度了,不是嗎?」他的思路很清晰。
「這麼說,她們局真的就不管這件事情了。」
「也許這就是天意吧。」他指著前邊一條巷子說:「你看,這條路會不會走到咱麼來的那條街道上呢?」
「方向是對的,應該沒問題。」文波看了一下方向,估摸著可以。
說著,他倆就朝那條巷子拐了過去。
這條巷子口是在一個小土坡上,坡下邊是一條小河溝,小河裡幾乎沒什麼水流,河坡上歪歪斜斜地長著許多灌木叢,間或有幾棵小樹,河溝這邊的路旁堆積有麥秸垛,還有幾頭小牛犢在河邊啃著草,空氣中散發著濃郁的田野的泥土氣息,一派農村景象。
跨過去一座石頭小橋就走到巷子裡去了,遠處向上望過去,巷子裡條石板鋪路,兩邊的房子都是舊式的青磚灰瓦院落,行人稀少顯得十分謐靜。
走到小橋上的時候,他興致勃勃地說:「文波,你看,這裡古城的色韻多麼濃厚,以前不多見吧?」
「去旅遊時,在南方小鎮裡見過,但比這裡景色可好看多啦,這兒冷冷清清有什麼好看的。」文波並不欣賞,他覺得這裡的一切讓人心煩。
「喏,你看這小橋用石頭砌的多精緻,雖小卻是石拱橋,這種石橋只有過去的工匠會建造,現在已經沒人會這樣的手藝了,也許年代久遠了,保留這麼完好不容易喲。」他用手撫摸著橋欄杆石礅,忽而來了感慨說:「這情景會不會讓你想起一段婦孺皆知的元代曲詞《秋思》?」
接著他饒有興趣地吟誦起了這段詞曲:
枯籐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我可沒有老闆那樣雅興,都啥時候了,還有心情懷古吟詩,要說感受也有,我看這裡呀,簡直是:
老城騙子昏官,
小橋濁水亂世,
難找這樣貧窮。
伸冤無路,
受騙人在山城。」
「啊唷,情緒可別那麼糟糕,你聽這詞寫得多好,描繪出了一派蕭瑟與黯淡,恍若日暮途窮一般,無不滲透著天涯浪子悲涼的心境,可謂情景交融,意境悠遠,不正巧與我們此時的心情扣題嗎?」他笑吟吟地解釋著,然後用開導的口氣說,「人吶,這輩子可能遇到許多坎坷和困阻,沒什麼了不起的,要學會隨遇而安,切不可意氣用事,否則還會有靜心的時候嗎,沒等人家怎麼著你,你自己就先把自己折磨趴下了,還哪來得勇氣呢?」
「呵呵,我看不出這兒有什麼好景致。」文波覺得眼前仍然灰濛濛的沒心情,不高興地說:「這兒就跟農村一樣,一點也沒個城市樣兒。」
「唔,或許這就是問題的癥結。」他倆邊走邊談,施弘覺以這個話題剖析下去:「你說這裡像農村,實際上卻是城裡,但眼前的這一切的確不像城市,只能說明這裡的社會現狀都還介於農村與城市交匯之中,那麼,這裡的人們就必然攜帶著濃郁的小農意識。」
「對,就是這種感覺,他們一個個都只知道自私自利,根本沒有社會責任感。」
「說得好,這是典型的小農意識表現,凡事先掂量自己的得失,然後才考慮如何做,這與大家平常所處的人文環境迥然不同,所以,這裡的現象才會令大家迷茫困惑,找得出這個原因,也許大家就見多不怪了,而且對下一步思考問題還有引導作用了,最起碼擴大了橫向思維,不再只會怨天尤人了,對吧,文波。」
「噢,我明白了,就是因為咱和這裡的人觀念意識和思維方法有很大的差異,所以,接受不了他們看問題或對待工作的態度,是這個道理吧?」
「嗯,所以順向思維很重要,當你的方法行不通的時候就要多問自己幾個為什麼,要想對方接受你的想法,得讓他想得通才行,怎樣才會讓他想得通呢?辦法只有一個,你要弄懂他的思維習慣,以他能接受的理念引導他認識、理解、同意,才能解決問題。」
「我說呢,這兒的人的態度老是叫人看著彆扭,原來就是這個原因呀。」文波豁然明朗,他十分欽佩地說:「你這一講,還真是解決了我們應該怎樣看這裡現象的方法問題,高,實在是高,難怪人常說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跟著領導就是長本事呀。」
「錯了,那叫『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
「不管怎麼說,通過這次事件,我現在才感覺到當領導不那麼簡單了,沒有學問是當不好的,今後我還得多學著點呢。」
「其實當領導並不難,學好方法論,掌握正確的思維方法,就是一個稱職的領導,小伙子努力吧,你也會成為一個有水平的領導的。」
這倆人走著說著,時不時還說得直發笑,不大一會兒就走出了那條背街小巷,來到了他們去的時候坐車經過的大街上。
在到街口拐角上,施弘覺看見有個賣芝麻燒餅的小攤兒,就對文波說買幾個嘗嘗當地的小吃怎麼樣。
文波過去買了幾個,找錢時,那個賣餅的小女孩多找給他了,他把多找的錢退給她說:「小姑娘,多啦,收錢要看清楚,找兌時也要數仔細了,要不然就賠錢了,你媽來了該吵你了。」
「謝謝叔叔。」那個小女孩紅著臉向他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