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後，施弘覺他們開車在縣城裡找了一家乾淨點的飯店坐下來，因為心裡有事兒，也沒心思喝酒，就隨便點了幾個菜吃了起來。
「侯主任呀，早知道這個公司開在這麼個破地方，鬼才願意來呢。」小趙挖苦他說。
「是喲，恐怕這回真的是上你的當了。」施弘覺也有些洩勁，「你這個人呀，別看年紀小，可辦起事來鬼精，說句玩笑話，粘上毛比猴都精。」
「哎，你說的很形象喲，把我比作孫悟空，那我這不就是陪著唐僧進山取經來了嘛，嘻嘻，你發了財了可別忘記我喲。」這傢伙油嘴滑舌真是個人精。
席間趁著侯占軍出去方便時，施弘覺和小趙商量起來。
「你看產品感覺怎麼樣？」
「從圖紙和樣品看，技術上沒問題，只是不知道他們對外簽訂這麼大的加工量是否真的有需求，別再是虛的就不好說了。」
「我也擔心這個問題，可是聽候占軍說的似乎也像那麼回事兒，他說姓胡的通過關係拉來了這個加工活從中漁利。假如真得如此，即便他從中間盤剝一層利潤也沒什麼，我們雖掙錢不多，但我們的主要目的是通過加工既培訓了技術力量又尋求了一種企業生存發展的新路子，這次任務就是找個技術項目的機會練練兵，達到先趟趟路子的目的就行了。」
「說的也是，以前既沒搞過開發也沒接觸過這樣的合作方式，咱在這方面太缺乏經驗了，走出來闖一闖也對，即便不賺錢也可以積累些經驗，為企業長遠打基礎。」趙偉他清楚領導的心思。
說實話，施弘覺是搞企業管理的，腦子裡的思維方法都是如何搞經營管理的模式，對技術上的事情並不十分清楚，因此他是站在企業宏觀戰略發展的角度考慮問題的，技術上就依靠趙偉他們這些年輕的技術力量了。
吃完飯，他們幾個坐在飯店裡稍事休息，一邊喝茶一邊抽煙聊天。
「喂，小伙子，你這麼年輕就當了信息部主任了，而且還有頭腦，不簡單呀。」施弘覺逗著侯占軍說。
「哪兒呀，施老闆盡嘲笑我，我要不是靠著老爸以前是廠裡的幹部，才不會輪到我呢。不過，我們信息部是個很小的單位，混口飯吃唄，哪兒像你們大城市大單位，瞧你坐的進口好車就知道財大氣粗了，讓我眼氣呢。」
「哎，你給我說句實話，這姓胡的到底靠不靠得住？別你一拔腿溜了，把我們坑進去，你既然拿了錢可就得講良心不能辦缺德事兒呀。」施弘覺想在下決心前，再次確認一下這件事情的可靠度，他就一臉嚴肅認真地問候占軍。
「哪兒能呀，瞧您說的怪嚇人的，我不騙您，這個加工項目千真萬確是真的。」這小子信誓旦旦地說，「嘿嘿，不過是加工費讓他們截走了一半，你們得的少了點是真的。」
「那倒沒什麼，我們也不成想在這個合作上賺個盆滿缽盈的，只要不讓我們上當受騙就行了。」施弘覺憂心忡忡地說。
「人家已經簽了好些家了，在我那兒您不是也看到了嗎，都合作的好好的，怎麼輪到您一家就會出問題呢？」
「嗯，不妨我們就信你一回。」施弘覺站起身來說：「走，你跟我們一起去簽合同去。」
「好咧。」他一聽說要簽合同就來了精神兒，順順當當上車一起去了金利科貿公司。
下午在金利科貿公司，雙方談了許久，就有關問題的證實上僵持不下，比如施弘覺他們提出要參觀該公司的加工車間，看他們承攬的加工合同等實質性問題，對方磨磨唧唧始終不吐口同意，談判進行的異常艱難。
院子裡幾隻烏鴉和一群麻雀爭搶著地上的食物，也許是空場上曬過莊稼，撒下的糧食顆粒很吸引鳥兒，儘管人們走來過去，但它們並不懼怕，仍然嘁嘁喳喳蹦蹦跳跳地在院落裡到處覓食，在存在人類的危脅和生存的食物之間，它們顯然是願意冒險而不會放棄食物的，這現象似乎在揭示著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真理。
陽光在樹葉黃綠交替的枝條上移來變去，不覺中就日頭偏西近了黃昏，可二樓的大房間裡依然是爭論不休，時而腔高時而聲低，談判還沒有個結果。
其間，坐不住的侯占軍幾次提出要走，都被施弘覺拒絕了，「今兒個事情沒有個結局你不能走。」
當人們說得口乾舌燥時，耐不住性子的胡老闆終於攤牌了，他不耐煩地說：「咱打開窗戶說亮話吧，我們以前是做過加工的，可我們這兒技術人員難找，找來的技術也不怎麼著，老出次品，情急之中我們就找代加工的幫助完成產量，誰知到後來找上門願意代加工的越來越多，而且質量好交活快，比我們自己做強得多啦，於是我們乾脆就不加工了，改成專門委託外加工做，省力還賺錢。」
「你早解釋清楚咱不就不費這麼多口舌了嗎？還在那裡繞來繞去幹什麼！」施弘覺生氣地說。
「我不是沒法兒說嘛，要先說出來，興許你早就走啦。」他洩勁地說。
小趙和他爭論，說他態度不誠懇，憋不住了才說，你本身就有隱瞞的意思。
「怎麼現在才說？這不你們逼得嗎。」他蠻不高興地陰著個臉，「這是合同，幹不幹你們看著辦吧，反正我把什麼都說了，已經有幾家正在加工著呢，也不缺你這一家。」
說著，他隔著桌子遞過來一份打印好了的合同稿，坐在椅子裡臉往一邊一側，也不再說話了。
看了會兒合同後，趙偉把施弘覺拉出來，來到走廊盡頭處問他：「老闆，怎麼辦？」
「你的意見呢？」施弘覺也覺得不好下決心。
「我看了，合同也沒什麼大毛病，都是些法律文書規定的條文。」他試探性地說，「要不，咱先簽了試一試？」
「是呀，我也在想，現在這種轉來轉去的項目太多啦，也很難說是真是假，從目前瞭解的情況看，似乎像那麼回事兒，如果他們沒說假話，倒是可以簽。」
經過商量，施弘覺覺得雖沒把握，但此事值得一試，毛主席他老人家還說過要知梨子的滋味就要親口嘗一嘗，否則就不會知道梨子的味道的。不經風雨怎麼見彩虹，既然走到這一步了，姑且不妨賭一把吧。
回到房間後，他們雙方又圍繞合同細節進一步商討了一陣子，略作了些修改，最後雙方簽了字，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車子開出那個院子時，天已經擦黑了，侯占軍在縣城裡下了車，說什麼也不叫再送他了，他說還可以趕上回省城的末班長途汽車，堅持要自己回去，然後就急急忙忙走了。
「小勇，打開音樂聽會兒，歇一歇腦子。」施弘覺點上一支煙，抽了幾口，不知怎麼，雖然合同簽了，而他卻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咱到哪兒吃飯？」小勇打開車燈後問施弘覺，外邊天黑了，街面上燈光並不亮堂，稀疏的店舖光線昏暗倒是顯得有些冷清。
「你說呢？小趙。」施弘覺轉問趙偉。
「咱還是趕緊走吧，我對這兒一點也不喜歡，看著這縣城有點煩。」小趙說著頭皮都有點發麻，心裡彆扭。
「那好吧，小勇你當家啦，開哪兒算哪兒了。」老習慣，以前想喝酒時找飯店的任務總是交給司機來完成，現在還是老規矩照舊。
「我也感到這兒好像有股子陰氣，不吉利，先出去再說吧。」小勇說著就加大了腳下的油門，黑幕中轎車快速出了城，急馳如飛，很快消失在了公路上的夜色之中。
回到綠州後，這個合同雖然是給人家幹活，可畢竟還是在開發上邁出了第一步，大家都懷著對前途憧憬的心態很是高興了一陣子。也因為是頭一回做自身主營業務之外的事情，沒有任何優勢可言，只能試探著努力去做，所以，施弘覺絲毫不敢怠慢，他親自精挑細選了幾個技術人員去參加培訓，期望著打響這頭一炮。
為了慎重，他安排開發部的郭建兵主任帶隊，工程師趙偉和技術員林婕一同前往山城參加技術培訓，學成後帶上第一批加工原材料回來，再教大家怎麼幹，他預備著通過實戰操作，培養出一批技術人員力量，同時不放棄尋找其他開發路徑和技術項目，爭取在技術開發上早些走出新路子來。
派出的人員出發後，他叮嚀實業開發公司的副總經理一定要加強聯繫，有什麼預料之外的事情時要盡快告訴他。這個施弘覺是個務實型的領導，不喜歡玩虛的，幹什麼都從不拖泥帶水，不做就是不做，要做就必須做好。同時也是個性情中的人物，平素裡非常體恤呵護部下，在群眾心目中也比較有威信，大家都很尊重服從他，因此，對他安排的工作不敢怠慢，幾乎每天向他匯報情況。
過了幾天，他見沒什麼異常事情發生，就放心地坐在總公司辦公了，也沒再去開發區實業公司。
這天上午，他正在閱批文件時，桌上的電話鈴聲響了，他伸手抓起聽筒來放在耳邊，習慣地問了聲：「喂，哪裡呀？」
「是我呀，施老闆。」電話那頭郭建兵急促地說。
他一聽是小郭直接打給他的長途，就預感著會有不祥的事情發生，趕緊安慰說：「別急，小郭，有什麼事你慢慢說。」
「我們可能是上當啦。」小郭不安地說。
「怎麼回事兒？」
「讓小趙給你說吧，他可能說得比我清楚些。」
施弘覺趁這個空把桌上的文件材料推到了一邊，從筆筒裡取出了支削好的鉛筆，鋪開了一張信紙。這是他的習慣，遇有大事就用筆在紙上記下關鍵詞，便於回顧和思考。
「老闆，我感覺到我們和這家公司的合作可能有問題了。」工程師趙偉在電話裡語氣沉重地說，「這兩天我們幾個人按照他們提供的圖紙和電子元器件製作了好多遍，都達不到規定的技術參數要求，我就覺得奇怪，晚上把圖紙帶回賓館仔細研究琢磨，從工作原理上看並沒有問題，可是做出來的電路板就是達不到他們的標準要求。」
「嗯。」施弘覺認真地聽著，沒有插話。
略微停頓了一下，小趙繼續說：「而且我們還有了新的發現，有兩家來送加工好的產品的，無論怎麼測量都是大部分不合格，達不到合格率過不了驗收關，我懷疑是他們篡改了技術參數，可能根本就生產不出來合格產品來。」
「唔，看來是遇到騙子了。」施弘覺的腦子立刻反應了過來，也許這家公司聲稱是為鐵路上加工製作大量的電子控制器，提供技術和原材料，收取幾萬元的材料款和質量保證押金，第一批加工件驗收合格後可以退押金，以後每完成一批支付一批加工費，條件簡單報酬可觀，然而沒想到這條件優厚只是個誘餌，實際上竟然是個騙局。我們派去的兩位工程師是參加過工業過程自動控制工程研製的優秀技術人員，如果他們都無法完成這小小的電子器件加工活兒，那一定是對方在提供的技術上作了手腳，這一點施弘覺是很清楚地，他堅信自己的判斷，只是後悔自己當時怎麼沒有發現這個騙局。
「我知道了，你們幾個先不動聲色，還照常去學習，得先穩住他們，留心觀察更多的東西，找到能讓他們露馬腳的蛛絲馬跡，另外去個人趕緊到縣工商局瞭解一下這個公司的註冊和信譽情況，如果情況不對頭就馬上到公安局報案。」
「好的，明白了。」
「隨時保持和我的聯繫。」
放下電話，施弘覺悠然站起身子，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內心久久不能平靜，看來是出師不利呀，仔細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景，問題就出在抓項目心切上，輕信了那個不良黑中介的忽悠，幾次都要抓住的破綻又被他們近乎常理的狡辯給糊弄過去了，看來遇到了騙子老手了。
他點上支煙，狠狠地抽了幾口，沒想到在大企業裡歷練了這麼多年，竟然還會讓小地方的混混們給設計套住了，不免有些窩囊感覺，非常自責。不行，不能就這樣便宜了那幫混蛋們，不給他們點教訓看看，也太對不起自己的自尊心了，想到此，他抓起電話給實業開發公司撥了過去，「你們下午一上班就哪兒也別去了，等著我過去召開個會議，有任務佈置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