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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得無比的端正,有時馬車咯了個石頭,顛得左右亂晃了,我也跟著左右亂晃,有時不經意間靠在了他的身上,他也不像以前順手摟了我的腰了,而是將身軀挺得筆直,一絲兒都不動!
一路胡思亂想,終於,我聽到了隱隱傳來的絲竹之聲,那樂音不比中原,時而柔媚古怪,時而奔放激昂,柔時柔到極致,烈時也烈到了極致,彷彿那燒刀子直灌了入喉,燒得五臟六肺都燃燒起來,我便知道,目地地快到了。WeNXuEmI。cOM
馬車駛得緩慢起來,耳邊傳來了人聲,偶爾夾了幾句含著古怪的發音的官話,更有隱隱的歌聲傳了過來:……天山上的天河哦……情郎健壯的身軀…如雪的嬌軀…翻滾……
歌謠有些大膽柔媚。
待馬車停了之時,我站起身的時候,踩到了裙擺,向前一撲,差點倒了,夏侯商扶了我一把,他的手心貼到我的裸臂之上,滾燙滾燙的……他發燒了?
我抬頭望去,他面無表情,臉色未變,我還以為他聽了這放蕩大膽的歌謠不好意思了呢,原來不是。
原是我多想了的,想想他可以一下子辦倒三名姬妾,更是閱盡千帆了,還會如青澀小兒般怕聽這歌?
我都不怕,他還怕?
我想望清楚他臉上的神色,可一恍眼,卻發現他臉上忽地蒙上了一個銀色的面具,把下半邊臉全遮上了,只露出一雙燦如寒星的雙眸。
揭了簾下車,遠遠地,便望見了一個簡易柵欄圍住了成片的青色帳篷,高高的柵欄門前,掛著兩對流光溢彩的跑馬燈,精緻衣著的身毒少女,甩著衣袖露出胸毛的精絕青年,艷紅色的駿馬,披著黑油油毛髮的髦牛,在桔紅色燈光的籠罩之下於燈內奔走往復,在方寸之間便讓人感覺異域風情撲面而來。
柵欄裡是一座座青色的帳篷,每一座都燈火通明,可瞧得見燈光照射帳裡的人映在帳篷上的影子,而遠遠地,卻可瞧見中央搭著一個極大的舞台,有犛干的眩人在表演魔術:口噴一丈多長的火焰,有如妖魔,台下掌聲透過重重幕賬傳了過來。
而木製的拱形門上,更是懸掛了一個巨大紫銅色鑲紅色寶石的面具,眼眶深陷,明眸半閉,面有厚須,一望而知不是中原人。
這便是身毒商團了,每隔三年,他們便會從遼闊的西疆一直東行,來到天朝,將西域各國的物品帶來建都,換取中原的綢緞,瓷器,人參等等,停留月半,便又西行遠去。
不光如此,他們是由西域各國的商人藝人組成的大聯盟,因而來的時候,買賣之餘,也會舉行十多天的歌舞技藝表演,日夜不停……龜茲的美女,精絕的俊男,犛干的眩人……表演完後,也有不少被貴人們看中,養在府內,留在了建都,所以說,這個商團可稱得上什麼都做的。
寨門雖然大開著,可並不是人人都能進去的,需要請箋,我們入門的時候,就看見有一位蒙了披帷的老人被攔在了門外,之所以稱之為老人,是因為我看清了他露在披帷下的白色鬍鬚。
聽得遠遠地傳來幾句喝罵:「連我你們都敢攔?知道我是誰嗎?不是因為你們的美酒,你們請我都不來!」
無論他怎麼吵鬧,守門的人只有一句話:「請問有請箋嗎?」
「媽媽個巴子的,叫你們團長過來,他親自送的柬,還不認識我了……」
「請問您有請箋嗎?」
「媽你個巴子的,讓不讓我進去,不讓我進去開打了啊!」
「請問您有請箋嗎?」
…
門口的吵鬧沒有影響到進入商團的人,很可能每天都有一些人企圖混水摸魚,他們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夏侯商更是神色不動,進來之後,筆直地走向了中央搭建的舞台,
舞台之下自是有位置的,有身著輕紗的少女手托木盤而來,巧笑嫣然地在桌上擺了餐具。
整個商團佔地雖廣,但台下的人卻並不多,也不過三百來張桌子,顯見都是精挑細選的,讓我奇怪的是,那個被攔在外面的老人不知道打通了什麼關節,也混了進來,卻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了一角。
眩人表演之後,台上走上來的兩名藝人,捧著的卻是馬頭琴,和我在街上隨順讓人買的馬頭琴不同,他們的馬頭琴制得極為精美,曾暗黑色,花梨木的琴箱,箱體光滑,可見不知被人手摩挲了多少次,馬頭上尚雕有一個龍頭,華美之中隱見大氣。
當低沉暗啞的樂聲響起的時候,我彷彿又回到了從前,遼闊的草原、呼嘯的狂風、莫名悲傷的心情,彷彿自腦內奔湧而出,奔騰的馬蹄聲自遠而近,夾雜著粗獷的歌聲:「銀色的月光下,烈馬奔馳,騎在馬上哦,是我的愛人……」
與此同時,我卻彷彿聞到了烤熟的羊肉滋滋作響,孜然的味道從鼻了裡鑽了進來……
這不是幻想,有一盤切好的羊肉真放到了我們面前,上面插著鐵鑒子,夏侯商早拿了一塊放進嘴裡嚼上了,也不叫上我!
我被引得食指大動,哪還顧得上尊卑有別,自是也悄悄地拿了一塊小的,放進嘴裡嚼著,嫩而不韌,鮮美多汁,簡直美味得連舌頭都差點被吞了下去。
夏侯商手裡拿了樽酒,一邊聽歌一邊喝酒,就我在聽歌之時不經意地這麼一晃眼,他已經喝下了五六杯了,直喝得他眼眸越來越深,見我望他,偶抬頭視線相對,那眼眸深得幾乎要把我吸了進去。
看來聽了這音樂,他有些觸景生情了。
到底還是想起了西疆,想起了他的戰友……以及對君輾玉那份讓人不知說什麼好的心思?
台上樂聲卻是越來越激動人心,有舞者從台後跑出,揮著長袖,腳下馬靴咚咚,矯健處如羿射九日落,激勵時如雷霆收震怒,,舞得興起,更有健兒從舞台上跳下,落於席間,在客人面前踏步扭胯,邀請客人同舞,有那原自於西疆的散客,性格原本豪爽,便再也忍不住,站了起身,踏著步子,跟隨他們跳了起來。
就連原來建都的客商,都和著樂音舞步打起了拍子。
這原沒有我們什麼事的,何況我身邊這位從小受禮教束縛,既使到了民風開放的西疆幾年,也沒見他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想那年,落望谷一戰,殲西夷騎兵近五千人,全軍上下舉軍同慶,小七他們在台下舞劍划拳,奏琴,玩得極樂,我則坐在將台上和他及幾位將領你敬我,我敬你彬彬有禮地吃酒,飲得極累,於是,實忍不住,找了個借口,從將台上下來了,跑到小七他們那裡賭起了骰子,因賭輸了,被罰當眾表演節目,於是除了身上的鎧甲佩劍和著周圍人打拍子的聲音跳起了健舞……其它將領和我一般想法,見我開了頭,接二連三地有人找了借口下來,連我的老父都借口尿遁了,那馬屁精曹德寶因在戰場中受了傷,沒來參加慶功宴,自沒有人陪他……到了最後,高高地將台之上,只剩下了他一人,孤寂地坐在描金雕椅之上,背後襯了一輪明月,正所謂寂寞月中人……他也忍得住……那時我就想,也許,他卻是一個最能耐住寂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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