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陸夫人說完,想起許夫人前次來信裡的話,雖未明說,隻字裡行間也覺著出來嬌娘是個眼裡揉不進沙的。(小說~網看小說)此時有些擔心地看了眼她,見只微微皺著眉頭,並無勃然大怒,心中倒是鬆了口氣,只又暗暗有些納罕,忙站了起來道:「既是知道了去處,便無大礙了。你只管放心在家候著,姨媽這就派了管寒去把他給接了回來,保管毫髮無損。」
許適容急忙謝過了,陸夫人拍了下她手,笑吟吟去了。
楊煥被帶回時,確是毫髮無損,只卻是被幾個人抬了進來的。竟仍在呼呼大睡,還未靠近,便是一身熏人的酒氣,也不知道是喝下去的,還是在酒缸裡泡了出來的。身後跟了進來的二寶,看了一眼面帶寒霜的許適容,微微縮了下脖子。
陸夫人見楊煥醉得這般厲害,有些驚訝,轉頭罵著二寶道:「你個不長眼色的東西。自寒爺們犯糊塗了去廝混,便是攔不了,好歹也要回來報個訊的。若非今早那樓裡的小子過來,如今我們都還被蒙在鼓裡!這樣沒用的東西,留下來也沒用!」
二寶嚇得兩腿發軟,一下已黍了下來不住討饒道:「昨夜裡小的正睡得香,小公爺便踹了門進來,拎了我叫帶去那花樓的。小的無奈,這才帶了去的。本是一心想著回來報訊的,只後來見小公爺醉了酒,非要那些小娘們都去洗了臉,又掀了桌子大鬧。對方人甚多,怕他吃了虧,這才緊緊守著,不敢離了半寸的。求夫人明察!」
陸夫人哼了一聲道:「你口口聲聲喊冤!聽你那第一句,就覺著有毛病。小公爺叫你帶路,聽著竟是他不知道路,反倒是你熟門熟路了?」
二寶自悔失言,急忙打了下嘴巴,吱吱嗚嗚地說不出話來,心中卻是大大喊冤。自家小公爺風流好色,他是近身小廝,又豈會不知?此次到了通州城,自己既也跟了過來,那小公爺雖是沒明說,只他忠心耿耿地,早早便去打聽好了城裡的風月之地.只等著到時偷偷帶了路過去的。哪知一晃將近半月,眼見就要離城回那青門縣了,卻是始終不見派上用場,自己心中倒也是嘀咕了幾句。昨夜正睡得死沉,那門卻突地被人一腳踹開,嚇得一下從床上蹦了起來,還道是來了劫盜。待聽得竟是自家小公爺的聲音,叫帶了去花樓。一下便醒悟過來,以為他是因了前些日子被夫人看得緊脫不出身,明日既是要走,便趁了夜半偷偷溜出去耍下,也不枉白未來一趟州府。遂自以為聰明地說了幾句葷笑話,哪知非但沒討喜,反倒被罵了一通,這才發覺這小公爺竟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瞧著似是氣得不輕。嚇了一跳,心中雖是有些不解,只也唯唯諾諾地急忙去牽了馬。兩人出去了沒幾步,卻是被突然而來的夜雨給澆成了落湯雞,有心想回去遮蔽下雨,見自家小公爺卻是打馬在雨裡狂奔。沒奈何也只得跟了過去,自己身上這衣裳還是後來借了燒茶水的爐子給烘乾的。
二寶自覺委屈,卻是不敢多說,打了自己幾下嘴巴,便把頭垂了下來,心裡哀歎小廝不好做,兩頭受氣無人憐。
陸夫人罵完了二寶,轉頭對著許適容道:「嬌娘,他既是還未醒酒,先暫緩出發,待醒了再走吧。」
許適容看了眼俱已是打點妥當的車馬行李,想了下,便笑道:「東西俱已是捆包好了的,再拆了豈不麻煩,且耽誤了趕路時辰,誤了晚間的投宿。我車裡寬敞,鋪個蓋子讓他躺著。路上等著他自個醒來便是。」說著已是叫人抬了他上去自己那車廂裡。
陸夫人見她堅持,這些時日相處下來,知她雖看起來有些文秀,實則也是個有主意的,便也不再勉強,只叫路上小心,見都安置妥當了,又說了些日後時常來往的離別話,這才依依不捨地送了出去。
許適容坐在馬車上,見自己面前躺著的楊煥,雙眼微閉,仍是睡得死沉。盯著瞧了一會,突見他眼皮微微翕動,喉嚨裡發出了個什麼聲響,仔細聽了一回,才聽到是在說「水」。見他嘴唇果然都有些乾燥起皮了,便從身邊的的水罐裡倒了盞水,略微扶起了他頭,就著他嘴餵著喝了下去。
許適容喂完了水,見他砸吧了幾下嘴巴,似是還要喝的樣子,便又餵了些,這才放了躺下,自己眉頭卻是有些皺了起來。原來方才扶起之時,手碰到了他衣衫,瞧著看不出來,觸手竟還有些潮氣。昨夜他負氣出去後役多久便下了場大雨,應是被淋透了的。此人冒雨夜訪仙樂樓,又大鬧牡丹閣,這淋透了的衣裳竟都是著身一直未去,如今半干也是被他自己硬生生所烘乾的?想起昨夜自己裹了層衾被睡著都覺著有些涼意,這人卻是貼著濕透了的衣裳鬧了一夜,這般作踐自己,還真當是又可笑又可氣了。
許適容強壓住了心頭的不快,探身叫停了車子,讓小雀去裝衣物的箱籠裡拿了套乾淨的裡外衣裳遞了過來,這才叫重新上了路。剛剝開他衣衫領口,卻是一怔,見他一邊脖子上竟還染了幾個依稀可辨的殘脂唇印。
許適容不過怔了下,很快便抿了下嘴,不去看那印子,只將他衣裳連裡帶外的都剝了,用力從他身下抽了出來,最後只剩光溜溜一個身子了。
她昨夜裡無意碰觸了楊煥那裡。不過是一時不備,又怕他糾纏,這才有些心慌意亂地。此時心中既是帶了惱意,那楊煥又睡得死,這身子雖光溜溜地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了,卻也真的是視若無睹,實在是從前見過太多,黑的白的黃的,長的短的肥的瘦的,各種各樣。
有些費力地幫著穿上了中衣,又給蓋上了層衾被,許適容又看了眼楊煥的臉,見他眉間微蹙,嘴巴微微翹了起未,瞧著連睡夢裡竟也似是無限委屈的樣子,不禁長長地歎了口氣。
楊煥這一覺卻是睡到了日頭有些偏西,這才醒了過來。眼睛盯若馬車頂棚呆滯了一會,猛地坐了起來,這才瞧見了正坐在自己身側的許適容,面上神色變了又變,脫口道:「這是哪裡。」
許適容看著他淡淡道:「自然是在回青門的路上。你以為還在那仙樂樓裡?」
楊煥臉一紅,低頭瞧了下自己,又看了下許適容的臉色,這才小心翼翼地道:「我這衣裳是你換的?」
許適容不理會,只正色道:「楊煥,你也不小了,往後做事要長些腦子才好。心中不痛快,去那花樓倒也無礙。只自己全身衣裳被雨淋透了,怎的不知道換身干的?這般胡鬧,真當自己還是三歲孩童?」
楊煥方才醒來,模摸糊糊想起了自己昨夜大鬧仙樂樓之事,就只剩了一肚子的後梅,哪裡還有之前的半分囂張之氣?此時見她那話說完,竟是連眼角也沒睃向自己,只剩滿臉嫌惡之色。心中更是懊惱萬分,低聲道:「我……我昨夜去了那裡,也役怎樣,就只喝了幾杯酒……」話沒說完,見她那似是冰凌的目光掃了過來,一咬牙,急忙指天道,「是叫了幾個小娘過來的,有個還靠了過未挨擦了下,只被我又趕跑了,真的就沒別的了。我若再有半句撒謊哄你,教天打五雷轟!」
許適容見他一臉焦急之色,哼了聲,從自己袖子裡摸出了條素帕子,朝他丟了過去道:「你撒不撒謊的隨了你去。只下次記得要把脖子上抹乾淨些,省得出來被人瞧見了笑話!」
楊煥接了帕子,雖是滿頭霧水的,只也依言抹了下自己脖子,果然竟瞧見雪白的帕子上印了片紅痕,一下出了身冷汗。暗道好險,幸好自己方才說了實話,否則當真更是下不了台了。見許適容伸手朝自己要回帕子,急忙胡亂塞進了衣襟,賠笑著道:「弄髒了你的帕子,我拿去洗洗再還。」
許適容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睬,只自己靠在廂壁上閉目養神起未。楊煥知她方才口中雖是說著去那花樓無礙,只心裡卻必定不待見了,懊喪不己,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只得坐在一邊不住偷眼看著她,有心想靠過去搭話,卻又有些不敢。心裡正似油煎著,突覺馬車停了下來,外面響起了車伕的聲音道:「大人,夫人,客棧到了,今夜便在此歇腳嗎?」
許適容睜開了眼,自己下了馬車,楊煥剛想跟著下去,瞧見自己身上還著了中衣,急忙扯了一邊的外衣套上了,這才急忙跳下了馬車,抬眼卻見仍是前次來時住過的那家。待進了大堂,聽得許適容開口要了三間屋子,還道他兩個一間,小雀一問,二寶和那車伕一間。哪知跟了她正要進房門,卻是被攔住了道:「這裡我跟小雀睡,你自個一間,車伕和二寶一間。」
楊煥還待開口辯解,只抬眼見她倚在門邊,神色淡淡地瞧著自己,那嘴便張不開了,看了眼一邊的小雀,盼她曉得眼色,自己讓出,哪知這小雀卻是個呆丫頭,只知道聽許適容的,看都沒看他一眼,便已是歡天喜地地進去解開包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