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曾經第一時間看過那封自都總參謀部電報時,大本營的憲兵大隊隊長喬斯林中將面無表情地離開通訊部,在外面的走廊上,他劈頭就問他的副官:
「你相信有來世嗎?」
對方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喬斯林馬上又說了一句:
「如果有的話,希望我們在下輩子還能再見!」
這就意味著,這個仍然沒有被大本營揪出來的密謀中的一分子,已經知道大勢已去,事情不可能再挽回。除了自殺這一條路,他沒有別的辦法可行。就算現在他還算平安,但日後的調查終將顯示,他與這次的刺殺脫不了關係。
好不容易,從市內趕來的錄音車總算到了。在經過檢查之後,電台的車輛和工作人員才得以進入虎山營中,他們是頭一批在刺殺行動生之後、見到相本人的人。面對著他們的激動,相安撫著他們的情緒,對他們說:
「讓我們早點開始吧,全國人民還在等著呢!」
創世歷1年7月211日凌晨一點整,在都奧登,喧囂了將近一天的混亂似乎隨著夜幕的降臨而收斂了起來。市內各處因為進行了宵禁,變得猶為寂靜。不過在家家戶戶之中,有許多人仍然守候在收音機旁,急切地等待著最新的消息。在尤特裡希家,同樣不例外。雖然勸說丈夫為了身體著想不要熬夜,不過羅蕾萊還是拿對方沒有辦法。於是格特就披著睡袍坐在客廳裡,耐著性子收聽廣播中似乎永無休止的音樂。就算現在播放著天籟之音,他也聽不進去。羅蕾萊守在丈夫身旁,將一件襯衫上的鈕扣重新補好。
「快一點了。」
羅蕾萊點點頭,她看著丈夫的側臉,又看看壁爐架上的收音機,對那裡面流洩而出地音樂搖了搖頭。格特心裡轉著許多念頭,因為消息的匱乏,所以現在許多人都不知道到底由誰掌權。雖說一直沒有正式布相的死訊,不過相的公開講話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推遲,直到現在也沒有下文。
如果說那個人已經不可能再出來講話……
格特將身子靠在椅背上。他也沒法預測。這一次到底會是誰佔了上風。就算是像他這樣不大關心政治地人也知道。沒有了卡爾因茨。那麼勝利黨及其統治下地政府只能算是一盤散沙。所以進行刺殺地人要是真地剷除了相。那麼往後會怎樣就難以預料了。現在電台不斷在提醒人們收聽廣播、注意相地最新講話。可是又一次次地延後。這似乎讓人察覺到了某種不祥之兆對於那些心懷不滿地人來說。也許就是福音了。格特自己也弄不清楚。他到底是希望相活著好呢、還是反對派得勢地好。這個年輕地軍官看看身邊低頭做針線活地妻子。心頭茫然。
牆壁上地掛鐘出了「噹」地一聲。而電台地音樂演奏依舊。格特對羅蕾萊說:
「累了就去睡吧。」
「我不睏。」
羅蕾萊舉了舉手中地襯衫和針線。向丈夫笑了一笑。不過格特知道。妻子並不是因為真地沒有睡意而繼續縫補。她只是為了陪伴在丈夫身邊。收聽那個不知何時才會播出地講話。
當二人在這樣地寧靜中聽著喇叭裡的音樂裡,電台的音樂卻突然轉換了頻率,變成了軍樂隊式地演奏。隨即,國歌聲響起,格特與羅蕾萊對看一眼,兩人的注意力都完全集中到了收音機身上。
寂靜地夜空,黑幕下出現了一把足以令人感到顫慄的聲音。那是奧登尼亞神聖帝國最高領袖地聲音,他以沉重的語氣,在向全國人民宣佈自己仍然屹立在這個世界上:
「偉大的神聖帝國的子民們,以全能之神的名義,我再次回到了你們的身邊!在今天中午時分,一夥卑鄙無恥的歹徒,來到了我的身邊,試圖用炸藥將我和我的將領們炸得粉身碎骨。但是,他們的陰謀完全暴露、失敗了!這是一次注定不可能成功的計劃!他們僅僅只能代表極少數人,與絕大多數的國民沒有一點關聯,而這些叛亂分子,已經被無情地處決,得到了他們應有的下場。」
聽到這裡,羅蕾萊無言地看向丈夫。她現,格特與自己一樣,同樣是面露迷茫之色。或許就算他的迷茫沒有這麼明顯,但至少也存在於他的心中。行動失敗了,這個神聖帝國,仍然是卡爾因茨的天下。緊接著,相的聲音在收音機喇叭中變得越高亢,他不停地說:
「我並不畏懼死亡,而且早有準備要為帝國奉獻出自己的生命,這對於我自身而言,一點也不可怕;但對於帝國的人民來說,卻具有著毀滅性的後果。我避免了這種死於暗殺手中的命運,從這種命運中,我再次印證了全能之神出的信號:那就是我必須而且一定要堅持下去,完成自己的工作、完成這個神聖而光榮的使命。我不能,也絕不會倒下!絕
了帝國,也為了我的人民!帝國萬歲!」
這聲音令尤特裡希夫婦一時間彷彿感覺到:那個用著全部力氣在向外界宣佈他仍生還的男人,彷彿不在收音機中,而是就在他們身邊咆哮著。這種聲音讓人感覺到的除了力量,還有隱藏在背後的無窮憤怒。格特下意識地看看妻子,將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妻子的心情:羅蕾萊作為這個國家的公民,她沒有參與過那些叛亂活動,但是對於執政的不公和偏頗,她卻是早有體會。如今也許是明白到妻子心中的憂慮,所以格特才會希望用這種行動表示,自己就在她身邊,會和她在一起。
當相的講話結束之後,接下來就輪到了三軍指揮司令部部長、空軍以及海軍的元帥表講話。無一例外的,他們都是對這次的暗殺表示極大地憤慨和震驚,海軍部部長戴納對相表示了一貫的忠誠,而空軍部部長雷納伯納特則在向相表示忠誠的同時,也語氣極其嚴厲地指責那些動叛亂的搗亂分子,並稱這是「世上最大的罪惡」。之後,就是官方對於此次事件的正式布,講話中措詞十分嚴厲地指責試圖暗殺相的一小部分陸軍軍官,而且說明他們都已經「伏誅」,被「徹底剷除」。但隨後又話鋒一轉,向聽眾表示,相信這只是極少數人地極端行為,與軍隊總體無關。同時官方還宣稱國內其它地區局勢平靜,沒有生任何動亂事件,「事情已經得到平息」。
聽到這裡,夫妻二人這才知道,原來暗殺已經被處決,現在奧登又是屬於相和勝利黨的了。格特朝羅蕾萊笑了一笑這笑容到底包含著怎樣的意味,只有此時在他身邊地妻子能看得清楚了他說:
「不管怎麼樣了,這一天總算結束了。」
時間已經來到了7月211日的凌晨,而此時在米德加爾德大陸的曼尼亞地區,雖然略有時差,不過這兒除了前線的戰場之外,絕大多數的地區都沉浸在黑夜地懷抱中,沉沉睡去。只是還有的人,仍然時時刻刻地留意著外界地變化,留意著奧登尼亞神聖帝國的一切。
當位於薩梅爾城郊地禁衛軍戰區總司令部內某個房間中響起了奧登尼亞神聖帝國相那熟悉的聲音時,在場的人都臉色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聽完廣播講話之後,為地一個將領關掉了收音機,對身邊的人說:
「我們現在唯一能做地就是保持沉默,先生們。」
「要是這次的事情洩露了出去,那麼……就算我們遠在曼尼亞也是無濟於事,遲早都會……」
「現在國內並沒有什麼動作,先別自己嚇唬自己,諸位。如果我們自殺,那麼別人一定會明白是怎麼回事,那樣地話,就算我們自己可以得到解脫,可是依照那些人的殘酷作風,我們的家人和同事,恐怕也會遭到滅頂之災。活下去的話,或許還能找到辦法,所以,冷靜點!」
面對著眾人那失落沮喪的神情,禁衛軍戰區總司令部參謀長於裡克波捨斯基中將依舊保持著鎮定,如此向他們訴說著。這些與暗殺行動有著千絲萬縷關聯的軍官們,此刻只能幹坐在遠離國土以外的地方,眼睜睜地看著這場他們曾經寄予願望的行動宣告失敗。他們要殺的那個人沒有死!而且還好好地活著用他低沉憤怒的聲音向世界廣播:我還活著!只有我是勝利!這樣的打擊,讓他們久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當他們悄悄離開之後,留下波捨斯基獨自一人在房間裡。他歎了口氣,抬起頭,就看到那幅掛在辦公桌後面牆壁上的相畫像。在奧登尼亞每一個政府部門尤其是主管官員的辦公室內都要懸掛卡爾海因茨的畫像,這已經成了奧登尼亞政府中鐵的慣例。可是如今這幅畫像,卻只是讓波捨斯基感到無比的痛恨。
因為這個男人,不僅毀掉了他們的希望,更會毀掉他們最重視的東西:國家。在波捨斯基看來,卡爾因茨領導下的神聖帝國,一步步走向崩潰。再加上艾尼亞與路德尼亞兩個大國的同時兩面夾擊,帝國想不崩潰都難。而現在,他們唯一的希望又宣告破滅,當然令波捨斯基感到痛心又不甘。
「現在能做的,就只有……」
波捨斯基打開保險櫃,取出那些只有他和他的同謀才看過的文件,一一銷毀。看著那些在火焰中蜷縮成一團、繼而變成黑灰掉落在洗手盆的文件,波捨斯基沒有一點表情。他當然知道失敗的後果是什麼,不過現在他要做的,還是盡量將這些東西毀掉,以免讓更多的人牽扯進來。失敗只要少數就夠了,更多的人還要活下去,繼續為帝國、為民族的前途而努力,哪怕他們依然要面臨著可怕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