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這兒?」
瓦爾斯特出奇地冷靜,他對部下的斥責不怒也不急,而是又抽了一口雪茄煙。[]之後,他陰鬱地一笑。
「我要換換腦子,因為我得歇一會兒。這不是罪吧?」
「……不,不是,閣下。」
意識到自己與對方身份的舒密特只能這樣搪塞過去,但在心裡依舊很不以為然。這時,他才注意到,在這個寬敞的地下室裡,周圍堆滿了許多食物。有罐頭、香煙、巧克力,香腸、糖果、麵包、甚至還有一瓶瓶原本只應出現在大後方晚宴舞會餐桌上的美酒。這些東西是從哪兒來的?舒密特還以為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他眨了眨眼,再仔細看一次。沒有錯,這裡的食物多得數不清,有的幾乎可以堆到天花板上去了。
「說吧,到底有什麼事?」
舒密特把視線從那些食物上移開。他知道,現在再問對方關於那些食物的事情,總司令也不會回答的--即使對方沒有回答,參謀長自己心裡也有個成形的答案。他清清嗓子,說:
「我希望,請您再考慮向最高統帥部請求增援。」
室內沒人說話,總司令只是看了對方一眼,隨即就狠狠地吸了一口煙。
「你難道之前沒看到我的努力嗎?每一次,那邊的回答都是一樣的。現在,只有靠我們自己啦。」
「就算如此,但那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們與大後方之間情報不通,所給他們造成的錯覺。要是能讓最高統帥部直接瞭解這兒的情況,我相信他們會……」
「怎麼瞭解?叫他們過來看嗎?」瓦爾斯特粗暴地掐熄煙頭,瞪著這個不知好歹的下屬。「我難道沒試過嗎?可他們不聽,這又有什麼辦法呢?」
在保羅?瓦爾斯特身邊的幾個將領都保持著沉默,舒密特也不期望在這裡面可以找到自己的支持者。他意識到這麼說行不通,於是又換了個方法:
「那麼,讓前線的人去告訴他們吧!有目擊者同時也是參與者的證詞,相信他們總該會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吧?現在做還來得及,閣下!」
那一聲「閣下」,使瓦爾斯特猛震一下。他似乎清醒了不少,只是眼神還是那麼低沉。他歎了口氣,說:
「也……只能這樣了……那麼好吧,魯道希,我現在委派你,趕回後方,向最高統帥部報告,請求……請求增援。」
「是……閣下。」
自己此次前來,總算有點成果,所以舒密特也就沒有再跟對方交談太多。他看得出來,此時總司令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都處於一個極為焦躁不安的狀態。
當他轉身正欲離去的時候,卻聽到後面響起保羅?瓦爾斯特的聲音:
「對了,聽說第九裝甲集團軍那邊……已經找到了?」
「……好像是的。」
「……」瓦爾斯特嘴裡發出低沉的聲音,似笑非笑。「是嗎,那麼起碼總算先完成一個任務了。」
敬禮之後,舒密特沒有作任何停留,離開了地下室。他沒有興趣知道,在那個房間裡,那些人會進行怎樣的「消遣」。他也不願再去想,剛才與對方交談時的不愉快。他只想趕快回後方,將這兒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最高統帥部。必須要抓緊時間!要快!不然,前線就會……他甩甩頭,在甩掉那些不快想法的時候,也順便把剛才所看到的一切都甩出腦海外。那堆積如山的食物、那瀰漫的煙霧,還有總司令在說起大後方時眼中閃過的恐懼之色……
「但願……不,是一定要來得及!」
在回到指揮所的時候,同僚們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當得到確切的回答後,眾人臉上憂心的神色未改,但顯得比之前鬆了一口氣。要知道,在前線上下級向上司提出這種近乎命令式的建議,是很有可能遭到軍法處置的。如今舒密特平安歸來,而且還得到了許可,這當然令他們原本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總司令怎麼說?」
面對同僚的疑問,舒密特搖搖頭。他們這幾個人之間的談話,是在帳篷的裡間,不會被來往的人察覺。
「還能怎樣?總司令他呀,根本沒那個膽量跟首相挑明!」
又有一個參謀發話了,而令眾人覺得氣悶的是,大家都覺得他的說法是對的。作為一個在遠征軍中獨立指揮一個龐大集團軍的上將,保羅?瓦爾斯特不乏精明冷靜的頭腦、也不乏軍人的堅毅,更不乏要打贏這場戰爭的決心。但是他唯一也是最大的弱點,就是對於那位一直在大後方無時無刻都在注視著這場戰爭的首相閣下的恐懼與敬畏。他害怕首相,對於那位最高長官所說的每一句話,都無法忽略。事實上,這樣的將領在奧軍之中,可謂四處皆有,絕不只瓦爾斯特一個。但是現在,集團軍上層將領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由於擔心自己的增兵請求會被首相視為是過分之舉,所以瓦爾斯特壓根不敢驚動大後方。
聽到同袍這麼說,舒密特不禁下意識地注視著他們,同時,他也在心裡問自己:
「難道我們就不害怕首相了嗎?」
可悲的是,他找不到為自己、為同僚們辯護的理由。他們都害怕首相,發自內心地敬畏那個沒有軍職的男人。尤其是當大批中央集團軍群中的傳統陸軍派將領被紛紛撤職查辦後,這樣的畏懼,在奧軍中更是盛行--越高層,越是如此。
「不過,現在可不是害怕的時候!」
舒密特這樣告訴自己,也是為了堅定自己的決心。為了這場必須要打贏的戰役、為了那些至今都仍在科斯佳洛夫城中作戰的士兵,他們沒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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