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話結束時,首相的聲音才稍微降低了一些。不過從他猛地把話筒摔到電話上的勢頭可以看出,他根本還沒有消氣。海因茨走到地圖前,十分專注地觀察著雷帝城周圍的標記,當他越看清楚之後,那股怒氣也更加難以抑制。他像一頭困獸似地在室內走來走去,雙手下意識地甩動著,一邊咬牙切齒地說:
「……三個星期……只有三個星期,連一個月都沒有,防線竟然後撤了這麼多!兩百、三百……再這樣下去,不到一個月,又得撤回到大陸邊界線上了不是嗎?!德克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不調動部隊去增援?任由路德尼亞人把他們的部隊投入到進攻我軍的攻勢中……『坦克已經開不動了』……這怎麼可能!我軍可是擁有全大陸最多坦克的軍隊,為了加強我軍的裝甲優勢,在戰前我就命令工廠製造了許多新式優良坦克,現在它們應該發揮作用!我們沒有後撤的空間!要再組織起來!再組織!集中兵力,打垮敵人的主力部隊,然後再配合兩翼的集團軍,對敵人進行圍殲!我們要徹底打垮伊萬斯基和他那支**無能的軍隊!」
卡爾?海因茨越說越氣,當他腳步剛停下時,他的左手就毫無徵兆地砸在面前那張氣派的桌子上,震得那無辜的桌子顫動起來,連桌面上杯子裡的咖啡都出現了波紋,一圈圈地散開。沒人敢接過話碴,因為大家都知道現在誰一開口準倒霉。
在勉強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後,首相轉而看向自己那群集體沉默的官員們,向他們宣佈道:
「從現在起,撤消瓦爾格?布勞契的陸軍總司令一職,在沒有找到合適人選替代的情況下,這個職務將由我暫時擔任。[]向中央集團軍群的指揮部發出命令,絕對不能後退,違者將予以嚴厲處罰!我軍必須確保己方的陣線,如果是之前曾經後退的部隊,那麼現在就要再以當地的據點作為陣地,重新對敵人展開反擊。我們一定要、一定要把敵人打回去!無論如何,這個冬天裡,我就要聽到我軍將士已經成功佔領雷帝城的好消息!」
眾人齊聲應是,都表示一定全力支持首相的作戰計劃,務求早日獲勝。作為布勞契的上司,西格蒙德則面露為難之色。他試著向首相表示道:
「此次進攻不力,雖然是布勞契的責任,但我身為三軍指揮司令部的長官,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我請求閣下,也將我降級……」
可是首相只是一揮手,表示沒這個必要。「您並不是負責直接指揮之人,所以我只會懲罰有責任的人,這點您無須擔心。不過,我不希望再看到類似的情況發生,不然的話,我真的非常質疑陸軍部隊的作用,這一點,也請您記在心上。」
三軍指揮司令部部長低下頭,以示自己完全明白和瞭解對方的意思。他知道,首相對陸軍不滿久矣,現在爆發出來,也並不完全是因為前線撤退的緣故。而自己一向傾向於陸軍,想必首相也心知肚明。如今說這番話,就是暗示著如果陸軍再次失利,那麼不僅是陸軍元帥地位岌岌可危,恐怕連三軍指揮司令部也將不復存在。一想到這個後果,西格蒙德只覺得後背一陣潮熱,汗水把自己的襯衣都打濕了。跟對禁衛軍、空軍的信任不同,首相一直對陸軍頗為微詞。而由於為陸軍作出種種擔保和辯解,如今連三軍指揮司令部也變得處境不妙起來。作為它的最高長官,西格蒙德當然不願意看到該部被首相徹底遺棄。他同時也希望,陸軍可以在前線爭取更多的勝利,好讓首相能夠對傳統的陸軍有所改觀。
「在這份電報中,第一裝甲集團軍的加勒特和指揮第四裝甲集團軍的赫普都進行了撤退。他們也被免職了!我不允許在我的部隊裡,出現不傾盡全力取勝的軍人!」
西格蒙德聽著,臉色越發難看。他已經沒有心思去留意周圍的官員有沒有誰朝他露出嘲諷的笑意,或是象徵性地表示安慰。再往下聽,首相所頒布的新任前線裝甲部隊指揮官,都是他的心腹,要不就是原禁衛軍的高級將領。西格蒙德知道,這是首相以實際行動來表達他對陸軍的不信任。對方完全不相信他們所說的關於前線將士受災、無法進行作戰的話,而是認為這是陸軍在為失利找借口。然而事到如今,不管他再說什麼,首相都不會聽進去。所以西格蒙德只好先答應下來,並且作出盡量讓對方滿意的姿態。他這樣做也是為了保存陸軍在最高統帥部的發言權以及三軍指揮司令部的地位。要是連他們這些聲音都消失了,那麼最高統帥部將會完全被勝利黨以及禁衛軍的人所統治,這絕對不是西格蒙德那一派傳統陸軍將領所樂意看到的場面。
在所有前來參加會議的官員中,只有少數人是跟西格蒙德一樣,為陸軍感到擔憂。更多的禁衛軍和勝利黨官員,則在一邊跟隨著首相的口吻責備陸軍的無能時,一邊為他們的人能夠登上前線指揮官的位置而興奮不已。要知道,如果他們的人能夠在前線獲得重大戰功,奠定他們的位置,那麼日後他們的人自然就更能名正言順地取替傳統陸軍派的人物,全面接管奧登尼亞軍隊了。他們對作戰行軍的事情知之甚少,但是對於權力,卻是當仁不讓。能夠再將軍隊全面據為己有,那麼勝利黨就能更加穩如泰山了。
在接二連三地向前線發去多道命令的同時,首相根本連提都沒提到過有關冬季物資的事情。他倒不是忘記了,而是在他看來,這件事情早已得到解決,不必再多說。現在對於帝國最重要的,就是如何中止撤退,重新殺回到雷帝城外。軍需處處長皮埃爾拼盡全力,好不容易才讓阻礙多時的一批物資運上前線的鐵路,而看到他如此努力後,軍方後勤部部長卻對他這樣說道:
「親愛的先生,您何必如此擔心呢,在前線那兒多的是東西,我們的士兵不會挨餓受冷的。您最好還是把心思放在平常的工作上,那樣就可以了。要是您累壞了,首相要找您商量事情您沒法去,那個責任我可擔待不起。」
皮埃爾已經沒法跟身邊的人說,前線的物資如今堆積在剛跨過大陸邊界線不遠的地方,離前線還遠得很。不僅負責此事的後勤部的人不會相信--因為他們確信自己已經盡力了,沒法運到前線士兵手裡,那是前線的人的責任;而首相跟他身邊的人也不會相信--因為負責此事的後勤部又確認已經把物資送出去了。他們哪裡想到,就因為這股過於嚴重的官僚作風,導致運給前線的冬季物資難以輸出,再加上鐵路系統的落後,更使得本已惡劣的情況雪上加霜。即使皮埃爾明白個中道理,但以他一個人的能力,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他也只好盡自己的一分力量,好為前線的軍隊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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