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在燈光中,一動不動。房間裡其他人的打鼾聲依舊沒有停下,顯然周圍的人都睡得很熟,根本不知道有人就站在門上。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伊格爾眼見那個影子依舊紋絲不動,他更加相信,來者不是醫生,也不是護士。因為如果醫生護士查房,一來不會安排這麼晚的時間,二來也不會只是站在門外卻一動不動。
會是誰呢?
又是「吱」的一聲,房門被關上了。房間裡再次成為了黑暗的天下,樓道走廊的燈光被一扇房門隔絕在外頭,無法進入這裡。也許已經走了吧,伊格爾正想合上眼,但是就是這個時候,那個聲音又出現了。而且這一次,它是在房間內響起的!
「啪嗒、啪嗒、啪嗒……」
那個人沒有離開,而是進來了。伊格爾剛消失的緊繃感馬上又回來了,他只聽得那個腳步聲離自己這裡越來越近,看樣子,似乎是要走到這個角落裡來。醫院裡的人不會這樣查房的,來的人到底是誰?!伊格爾從小就不是神經過敏或是迷信鬼神之說的人,可是在這樣一片黑暗之中,聽著這種細碎而無法抹去的聲音,任誰都會覺得不安。
由於在黑暗中呆久了,所以伊格爾的眼睛對面前的事物還不至於什麼也看不見。藉著窗外那微弱的月光,伊格爾從屏風中看去,只見一個影子從屏風的一角漸漸移到了屏風中央,然後,腳步聲沒有了。那個人,就在屏風後面,或許,正在看著自己……
伊格爾半瞇著眼睛,他喉嚨發澀,就是問不出「你是誰」這句話。他知道屏風後面有人,可是他說不出話來。他依靠自己的聽覺,希望能從同病房的呼嚕聲中,分辨出有沒有別的聲音。[]不過,在屏風後沒有一點聲息。如果剛才不是他確認過確實有人進來,他多半還會以為自己只是在做夢罷了。
那個人,沒有離開,也沒有移動。就在那兒,就隔著那一塊薄薄的布簾。伊格爾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那個黑影,而那個黑影也沒有移動的跡象。
一陣風從窗外吹進來,使得布簾作的屏風也吹得不住鼓動搖擺,上面那個影子,就好像會動似的,也開始搖擺起來。伊格爾注視著那個影子,始終在屏風之中,不走也不退。
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覺而已呢?還是說,真的有人停留在屏風後面,注視著自己或病房裡的其他人?伊格爾一時覺得恍惚起來,他覺得,肩膀上包紮著傷口的繃帶,又開始有點濕濕的,可能又流血了。
要按鈴嗎?可是那樣的話,屏風後面……伊格爾毅然睜開眼睛,他想證實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當他把目光在屏風上來回掃視的時候,忽然發現,在屏風一側,有什麼東西在隨風飛揚著。灰白色的……一縷一縷的……像蜘蛛的絲線……
「啪!!」
一扇沒有關牢的窗戶被風吹得打在窗台上,發出不小的響聲。伊格爾被嚇得心裡一跳,等他再回過頭時,影子消失了。伊格爾定定地看著那個屏風,他按著自己的肩膀,試著坐起來。當他一伸手把屏風推開時,那後面什麼也沒有,只有隔壁幾張病床上,那些人還在睡得正香。病房的門,還像原來那樣,關得緊緊的。
剛才那是在做夢嗎?伊格爾的思緒被傷口的疼痛打斷,他咬著牙,用力地按著床頭的電鈴。他在黑暗中看不清傷口的情況,只能感覺到自己的手上都是濕濕的。在昏迷之前,他隱約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之後他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當伊格爾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流入他眼簾的是一片明亮的光。旁邊走來一個護士,看了看他,又朝身後說:
「瞧,他醒了。」
又有一個護士走過來,是愛麗澤。她看見伊格爾無事,這才露出放心的表情。不過這個護士的嘴巴可沒有閒著,她不住地對伊格爾說:
「少尉,您可真會讓人擔心喲!昨天晚上等我趕到的時候,您的傷口都流了好多血。事後一檢查,才發現它又裂開了。真是好險!幸好您比較清醒,還知道按鈴,要不然我去遲了,那可怎麼辦?!下次您得千萬小心,雖說沒事,可傷口老不癒合,吃虧的只是您呀!」
伊格爾覺得頭暈,也沒力氣應付對方。愛麗澤拿來一杯準備好的水,慢慢餵他喝。這水裡面放了點糖,伊格爾喝完一杯之後,才覺得好些。他看著愛麗澤,笑了笑說:
「我知道,你不用擔心。」
愛麗澤見對方已經脫離危險,便叫那個之前在守著他的另一個護士可以離開了。她在忙著清理那些髒繃帶的時候,伊格爾問道:
「愛麗,昨天晚上,病房裡好像有人進來過?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什麼人?」
「有人進來?」愛麗澤瞪大眼睛,這倒使得她眼角的皺紋減少一些。「可我趕來的時候,房門還關得好好的,我沒看見有人打裡頭出來。您是不是看錯啦?那種時候,哪會有人進進出出的。」
「那倒也是。」
伊格爾沒有多說,不過他總覺得,昨天晚上,自己並沒有看錯。當他被送回到病房後,同房的人都來問候他。還有的人則說起晚上突然聽見有人趕來,還把伊格爾推走了,以為他多半快不行了,沒想到現在又看見他平安回來。得知他是肩膀傷勢復發,有人勸他說:
「現在是傷口復原的關鍵期,你得特別留意才行。不然的話,一次次地裂開那可就麻煩了。」
伊格爾感謝他們的好意,不過他心裡清楚,昨晚之所以傷口又再次發作,是因為那種緊張的對峙感。他怎麼也忘不了當時心跳如擂鼓的感覺,也許就是那樣才使得傷口又裂開的。不過,看他們的樣子,誰也沒有發現昨天晚上有人曾經悄悄進來過,自己還是暫時不說為好。
在回到老位子上時,伊格爾躺在床上,他一側頭,又看到那扇折疊屏風。只不過,現在它像房間裡的其它傢俱那樣,一點也不起眼。伊格爾安慰自己不要太緊張,同時把視線收回來。可是當他看著天花板的時候,似乎想起了什麼,又把眼光移到之前屏風所擺過的位置上。在那兒,有什麼東西……
方磚鋪就的地板上,只有白綠兩色。但是在伊格爾床邊,他卻分明看到,地板上有灰色的物體。當伊格爾看清楚那個東西之後,他的呼吸幾乎停止了。因為出現在他眼中的,是一隻被捏碎的蜘蛛的屍體。它靜靜地躺在那裡,分離的身體旁,那些絲線般的蛛絲,還在微微地顫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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