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克!」
「媽媽。[]」
雖然有一定年紀但還依舊保持著美貌的女人,款款走到兒子身旁。她優雅地俯下身,跟兒子一起盯著地上的東西。
「那個是什麼?」
「一隻金絲雀……死掉了的。」
「是嗎……你打算怎麼辦呢,伊克?」
「我也不知道。媽媽,要是我能夠早點放走它,它是不是就不會死了呢?」
「伊克,你真善良。不過--就算放走了它,它也活不下來的。因為,它注定了只能在籠子裡過一輩子,要是離開了籠子,它只能去死!」
「媽媽……」
「聽好了,伊克。不要再為這些事情感到悲傷,你的善良應該用在更有用的地方,你遲早都會繼續家庭和你父親的事業。不要忘記了,你可是瓦萊裡安一族的希望!」
「媽媽……為什麼……」
眼前的黑暗漸漸散開了,那些光亮刺激著還不能接受它的眼球。伊格爾下意識地閉起眼睛,希望讓自己好受點。當他開始適應那種光亮,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張人的臉也出現在他的視線內。
沒有表情的臉,伊格爾在迷糊中沒法做什麼反應,只是這樣想著。好像是張女人的臉,冰冷的、沒有一點感情地看著自己。等伊格爾的眼睛能夠適應週遭的光線時,女人的臉也消失了,出現在他眼內的,是剝落的天花板和幾根電線。他眨眨眼睛,沒有錯,這兒是一間房間,而且--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伊格爾扭動一下脖子,雖然這樣的動作還可以做,不過很快他就感受到肌肉的抗議了。自己的右邊身子--尤其是上半身,就像沒有感覺似的,可是又隱約能感覺到持續的劇痛。
對了,自己在之前的戰鬥中中彈了,那麼這裡就是……醫院嗎?伊格爾本想抬起身子好讓自己看清楚些,可是他很快就不得不放下這個念頭,認命地躺在身下那張鐵床上。
「您醒了嗎?」
毫無徵兆的,房間裡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有個護士裝束的女人走到他面前,觀察一下這個傷員的氣色。之後她才點點頭,說:
「您剛做完手術不久,所以得先觀察一陣子,之後如果沒有異常,我會送您到普通病房去的。啊,請不用擔心,您的傷口已經被清理乾淨了,子彈沒有留在裡面,骨頭也還好,只是肺部被打穿了。您覺得呼吸困難嗎?」
伊格爾怔忡地看著這個女人,這是剛才的那張臉嗎?不,不是她,眼前的這個女人,不僅漂亮而且笑容和藹可親,她只是一個護士而已。伊格爾本想張嘴說話,可是他此時才發現自己喉嚨沙啞,臉上戴著呼吸罩,嘴裡似乎瀰漫著苦澀的甜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個女護士看到他這個情景,拍拍自己的額頭,好像在埋怨自己粗心似地說:
「瞧我,都把這個給忘了。您現在一定覺得有股怪怪的甜味吧,那是氯仿的關係。您的傷口附近的藥效還沒過,可能過一會兒您就會覺得非常疼。本來一做完手術,我就得送您進病房的,不過醫生說你很有可能覺得呼吸困難,所以必須得戴上氧氣罩,請忍耐一下吧,我馬上弄好這些氧氣鋼瓶。要喝水嗎?」
她平易近人的聲音讓伊格爾的緊張緩解了不少,不過還沒等他表態,那個女護士就轉身拿了一杯水過來,還拿來一柄小匙子,輕輕摘開年輕人的氧氣罩,一口一口地喂對方喝水。她坐在床上,離伊格爾很近。雖然沒法動彈,不過頭一次和家人以外的女性離得這麼近,這還是讓伊格爾覺得有點窘迫。年輕人甚至可以聞到對方身上有股肥皂的味道,顯得乾淨樸實。不過再看清對方的那張臉,伊格爾才覺得樸實這樣的詞並不適合形容對方。棕黑色的頭髮被白色的頭巾包著,臉部的線條異常柔和,眼睛、鼻子、嘴巴,無一不美,而且它們居然能如此地出現在同一張臉上,勾勒出一個美人的形象。她真的是護士嗎?伊格爾一瞬間覺得有點疑惑,因為他不大相信像一個這麼美麗的女人,居然會是個前線護士。
「夠了嗎?還要再喝點?」
女人的手放在伊格爾的臉上,輕輕拭去他嘴角邊的水漬。伊格爾喝過水之後,喉嚨的不適感消失了大半--只是每次呼吸都覺得疼痛--他試著說道:
「不、不用了。謝謝。」
那個女護士離開他,把水杯放回去。她當然沒有看到,在她身後的伊格爾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他盯著這個女人,可以確認她不是自己在夢中見到的那張臉。只是,仍然有點熟悉感。是在哪兒呢?這樣一張美麗的臉,照道理來說,如果他曾經見過,不大可能會忘記的。
「對了,我的弟兄們……」
可能是呼吸一急促,伊格爾馬上覺得右肩一陣劇痛。這一下,差點使他的臉都扭曲了。那個護士又幫他戴上氧氣罩,確認他沒事後,才說:
「您不用擔心,就是您裡的人把您抬到這兒來的。還好他們跑得快,不然您一失血過多,咱們這兒的醫生也是束手無策了。」
「是嗎……」
這麼看來,這兒果然是離雅羅斯拉夫爾有些距離的野戰醫院。不知道大家的作戰怎麼樣了。沒有了自己在那兒,艾吉應該能好好地帶領他們吧?伊格爾想起他在失去意識前,似乎還見到艾吉一臉焦急地想讓自己保持清醒不要暈過去。那個時候,他還見過……
沒錯,就是那個。伊格爾下意識地看了那個護士的背影一眼,在暈倒之前,他看到的是無上教派教堂廊棚頂的壁畫。在壁畫之中,有無上之神和他的天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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