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不是瓦萊裡安少尉嗎?」
離開指揮所沒走多遠,在經過戰地醫院的後門時,伊格爾聽到有人朝自己打招呼。回過頭去一看,一個穿著禁衛軍裝甲師黑色作戰制服的男人站在那兒,朝他微微一笑。這樣的微笑在別人看來或許沒什麼,不過在伊格爾看來,卻總顯得和對方那原本的神情有點格格不入。
「亞歷山大少尉!有一段時間沒見了,您還好嗎?」
兩人握過手之後,沃爾特?亞歷山大又恢復了他那經常流露的帶有一點點憂鬱的神情。不過,他這樣的神情不是針對面前的人,而是下意識的流露。
「托福,還活著。」這個男人打量一下對方,又是一笑。「您現在看起來真是個合格的戰士呀。」
看看自己身上,伊格爾也忍不住發笑。現在的他,已經接近一個星期沒有洗澡,鬍子只是趁防衛陣地的時候稍微刮了刮。實在很難把之前的自己跟現在這樣模樣聯繫起來,而沃爾特?亞歷山大也差不多的模樣,可見他這幾天也是一直在戰鬥沒停下來過。
「您那裡的情況怎麼樣?敵人現在是撤退到哪兒了?」
「局面是暫時穩定了,看樣子在近期內敵人的援兵還不會到。當然,這也很難說呀。」亞歷看看身後那些忙碌的人群,「要是真這樣,那麼咱們的努力可就白費了。所以我一直在祈禱,能夠快點下達前進的命令,這樣一來,就能夠把這個金圈撕開一個口子了。」
「是啊,留在這兒更讓人心神不寧。」
雖然一想起又要與敵人廝殺,心裡的滋味就很不好受。不過比起現在這種曖昧不清的狀況,軍人們更希望繼續進發,早日奪下這裡,讓戰爭盡快結束。
「我聽說之前您所在的排發現了跟在我們坦克後面的討厭鬼,還把他們給解決掉了,真是多謝了!要是有那樣的蟲子在叫著,即使我們想捕獲大獵物,也會因此變得不耐煩的。」
「其實只是我們剛好在那兒經過罷了,換成是誰,都會馬上通知你們和後方注意的。比起坦克的作用,我們所起的作用畢竟還有限。」
他們都是要往同一個方向走,所以兩人也一直說著,沒有分開的打算。伊格爾想起了什麼,問:
「米希他現在怎麼樣了?一定又打下好幾輛坦克了吧?」
說起他們這個共同的友人,沃爾特?亞歷山大也輕鬆了不少。「是啊,在之前攻進蘇茲達爾城區的時候,他的那輛奇美拉又打下六輛敵人的坦克,害得那些路德尼亞人現在一看到奇美拉,就掉頭跑呢。」
兩人大笑起來,伊格爾相信,以米歇爾?卡洛的實力,這樣的戰績完全有進一步提高的可能。看看對方,他又問:
「那麼您呢?您的戰績也必定很不錯吧。」
「我哪行呀,」同為坦克車長的沃爾特?亞歷山大擺擺手,他對這些似乎很看得開。「只要別被敵人打中,就算我贏啦。」
伊格爾一邊應著,一邊看著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心裡想:對方十有**只是在謙虛而已,或者比起自身來,他更為朋友感到自豪吧。沃爾特?亞歷山大側身讓一隊抬著擔架的人過去,又對伊格爾說:
「說了這麼久,您好像還沒叫過我的暱稱呢。看樣子,我也得不客氣地叫您的暱稱,您才會賞臉稱呼我一下吧。要知道,老叫『少尉、少尉』的,還真搞不清楚是在叫別人還是在叫自己呢。」
「這個我也有同感。亞歷,那麼就請您不用客氣了。」
兩人相視一笑。在這樣的戰場上,要是有人在一邊聽到他們這種對話,一定會覺得不習慣。因為呆在這裡的男人們,開口閉口幾乎都離不開髒字眼;有的人還算好,不過也只是單純地不帶髒字眼而已,話裡的稱呼和含義就甭想要求得過高了。而現在在伊格爾和亞歷之間的談話方式,卻是用著奧登社交圈裡常見的口吻。在那兒,確實不怎麼稀罕,可換了一個地方--尤其是在兵營這裡--就更讓人感覺到他們說話方式之與眾不同。老實說,突然又重溫在奧登時的言談方式,這一方面讓已經融合到士兵中的伊格爾有點不習慣,但另一方面又覺得很親切。
漸漸離開了那個指揮所以及它周邊的地帶,四周又再次變得寂靜起來。傾倒破損的樓房、滿是大坑的街道、仍然在冒火的沙包,還有那些空洞的窗戶,一切看起來都讓人感覺不到這裡有一絲生氣。令人難以想像的是,就在這這兒不過兩條街道外的地方,卻是軍人們集結的場所。那裡不僅有人們走來走去地忙碌著,還有一種繁雜但有條不紊的氣氛,跟此地真是形成鮮明的對比。伊格爾漸漸明白,為什麼傑奇剛才在經過這裡時,會突然想到之前的所謂「遇鬼」事件來。畢竟,這樣的死寂,讓身處其中的人很不舒服。不過既然是在戰場上,那麼也就不能要求這麼多了。
「在這種地方,真的無法跟之前我們在城外觀察到的那個蘇茲達爾聯繫起來吧。」
亞歷停下腳步,站在一處廢墟前。落日的餘暉把他原本就修長的身段在地上拉得更長,在滿是瓦礫和泥塵的地面上,現出一個奇特而彎曲的影子。伊格爾站在他身旁,看向那個被炸平的地方--在那裡,原本是一座無上教派的教堂,而現在,它已經不復存在了。只要那些碎片和石塊還述說著,這裡曾經有過一棟神聖的建築物。伊格爾還記得,那時他們仍然埋伏在城外,觀察這個城市。不過不是為了欣賞它那聖潔的美景和色彩出眾的建築物,而是為了觀察裡面那些敵人。現在回想起來,那個蘇茲達爾離他們是那樣的近,可是只要一瞬間的時間,所有的美麗都會化為烏有,成為現在他們眼前的廢墟。一想到這個,不知為什麼,伊格爾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雖然是異教的教堂,不過那些路德尼亞人也是花了很大的心思才把它們建起來的吧。」亞歷說著,走前幾步,把一塊聖母像的頭部碎片拿在手裡。即使是面部的碎片,但也能看出這尊聖母像原來的遭遇--被人棄置在一旁,連臉都滿是油漆和由黃色灰色組成的污垢。這些痕跡都不是炮火毀壞而出現的,不用問,一定是在革命黨人統治這個國家之後,宣佈取消宗教,因此這些連接著宗教與藝術的精美殿堂,才會遭到如此對待。「一旦有了新的信仰,就把所有的一切都視若敝屣是嗎……真是愚蠢,那樣的話,神也會拋棄你的。」
他的話上伊格爾重新注視著這個年輕人,在對方的話語之中,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亞歷也注意到了,他回頭朝伊格爾說:
「很奇怪吧,我剛才的語氣。不過,可能是因為我是教徒的關係,所以對這樣的行為更加不能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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