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看到她這個模樣,又想起自己的那些猜測,更加感到難為情。羅蕾萊怎麼會是那種人呢,絕對不可能的。況且,她早就有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了。
到了晚上,尤琛終於回來了。等到瓊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換好乾淨衣服,出現在餐桌的上首席位了,一邊問著妻子一些家務事,一邊和孩子們聊天,同時還沒忘記問候剛來的朋友住得習不習慣。瓊嘴上答應著,眼睛裡卻看著弗萊德夫婦在像往常那樣閒聊,他們之間實在看不出有任何問題。可是一想起琴所說的話,瓊馬上又覺得心裡沒底。這個世界上,有多少別人家庭裡的事情,是外人永遠無法搞清楚的啊。如果沒有其中的人親口告訴自己,恐怕自己也會和其他人一樣,一直以為他們都是如此恩愛的吧。婚姻,真的就是這樣嗎?瓊腦海裡亂得很,所以別人問她些什麼,她都有點漫不經心,甚至是問非所答。所幸大家也沒有過分嘲笑她,而是談論起最近的時事新聞,所以這一頓飯也就在這種看似平靜的氛圍下過去了。
用過晚餐後,琴和孩子們在起居室裡玩遊戲,羅蕾萊則回到房間裡寫信去了。瓊看著這個原先熟悉的宅邸,卻只想著要到外面透一口氣,她又到外面來溜躂。在轉過房子拐角後,她一眼就看到昏暗中的一點光亮。那是在長椅上有人點著香煙後的一點微光,是尤琛。瓊想了想,決定走過去。可是當她還沒有走近那張椅子,尤琛就頭也不回地說道:
「是你吧,瓊?」
「見鬼,尤亞,」瓊摀住自己的胸口,「你的聽力還像以前那樣,想嚇唬你的人反而會被你嚇唬死!」
在尤琛面前,瓊說話的口吻也變得隨便起來,這可能是受到對方的影響吧。她坐下來,正想著該怎麼開頭來談論那個話題時,就聽見尤琛說:
「我看你這次來,不只是想躲開那些追稿的人,也是想來看看你推薦的女孩在這兒工作稱職不稱職吧?」
「……我發現如果有人在你面前撒謊,那他肯定會非常危險,因為隨時都有被你看穿的可能。」瓊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要否認為好,於是她決定照直說出自己的問題。「尤亞,也許你會不耐煩聽到這樣的話,不過我還是得說,你跟琴之間,是不是出現了什麼問題?」
尤琛把香煙從嘴唇上拿下來,掐在兩指之間。他回過頭,朝一臉凝重的朋友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們?我們之間有什麼問題?其實問題恰恰就在於,我們之間什麼問題也沒有!你明白嗎?瓊。」
很顯然,他的朋友不是那麼明白,光看她那表情就知道了。尤琛好像對此不是太在意,反而向對方說:
「用不著擔心,我的朋友。夫妻之間其實都是這個樣子,各種各樣的雜事煩心事讓你必須去管管,要不然我們的家就無法維持下去了。我們不能總是像以前那樣,不停地談情說愛吧?」
說到最後,尤琛的笑容中那種諷刺的意味已經十分明顯了。瓊喃喃地應著「當然不是」,她意識到,想要讓對方說實話,恐怕更加困難。她又聽到尤琛的聲音響起了:
「沒有結婚的人,就會認為結婚可以保住愛情,所以不惜費盡心力都要在一起。可是等結了婚以後才知道,原來要保住婚姻,更難!因為它的存在不能只是靠愛情,還有更多的東西。我們之間的愛情變淡了,不過感情還在,有這個,不就足夠了嗎?」
瓊只能這樣聽著,但是卻沒機會反駁。一來是因為她不想觸到朋友的痛處,二來是因為她對婚姻之事也確實毫無經驗可言。要不然,她也能擺出個長輩的樣子,來說服一下這對夫妻,勸他們和好。可是現在看來,這似乎比登天還難。瓊左思右想,決定拋出最後一個問題,這個問題也是她最不能確定的:
「尤亞,你對羅爾怎麼看?」
「你推薦來的家庭教師,當然很稱職。」
「不,不是這個,尤亞,我想你心裡明白我的意思。」
瓊之前的怯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決斷和嚴肅。尤琛又看了看她,默默地抽著煙。兩個人誰也不說話,雖然在附近有著微弱的燈光,可是在夜色中,他們活像兩尊雕像。
在他們無言的那個時候,那邊卻傳來了「咚」的重重一聲,把瓊響了一跳,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又是兩聲,好像是從大門那邊傳過來的,是有人在敲門。尤琛此時已經把煙扔到地上,用腳踩滅了,他站起來看著那邊。瓊半是自言自語半是詢問似的說:
「好像……好像是有人來敲門……都這麼晚了……」
尤琛示意她進屋去,自己則繞過草坪,走到前門那裡去。這時,傭人已經趕到大門,站在那裡不停地張望,卻不知來者是誰而不敢貿然開門。尤琛來到後往外一看,才發現是隔壁住著的勝利黨政務委員休厄爾家的傭人。這個僕人一臉驚惶失措,臉上流下豆大的汗珠,從他的呼吸頻率看來就知道此人之前肯定是一路猛奔過來的,雖然休厄爾家與弗萊德之間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離。他一見尤琛就嚷嚷起來:
「弗萊德先生!先生,您可來啦!快救救我家老爺呀!老爺他、老爺他——」
他十分慌張,眼神似乎著了魔一樣,猶如一個遊魂似的。在起居室內,琴把孩子們交託給保姆,不許他們出來張望,而自己則靜靜地走出來,在門旁看著。羅蕾萊也剛從樓上下來,好奇地看著門外發生的事。尤琛嚴厲地喝斥住那個傭人:
「鎮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休厄爾先生他怎麼了嗎?」
那個傭人吞了一口口水,喉結上下抖動。「是,是、是的。老爺……他……他死了!他被人殺死在書房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