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喧嘩著的時候。樓一個包間裡。
氣氛沉重的很。一個六十歲不到的男人,戴著副圓圓的黑邊眼鏡,一身的灰布袍子,除了手指一個金鑲玉的扳指外,根本看不出一點富貴氣息。
他的身邊是一個穿著旗袍在抹眼淚的女人。四十歲下,蓬鬆了點的髮髻邊,戴了支碧綠的翡翠頭飾。下面一張鵝蛋臉,依稀看的出年輕時候的秀色。只是眉宇間和一雙眼睛裡,含著淚水正在低低的嗚咽著。
「老爺,你就救救孩子。」
「夠了!慈母多敗兒!」老人一聲大喝,渾身激動的顫抖了起來,只急的頭沁出了細細的汗珠來。
冬日裡,已經是暗暗濕了衣衫。他焦急的在屋子裡來回的走著。他的身前,跪著一個面如死灰的年輕人。一身新潮的白洋裝,裡面是紅色的領帶,從他低著的衣領裡,看著一道金光閃著。
屋子裡,就是薛寶潤和薛二一家。
薛寶潤憤憤的跺腳著:「你如何不告訴我事情實情?害的現在沒了挽回的餘地?你如何不說真話?」
「孩子不是怕你嘛?哎呀,老爺都什麼時候了,要怪也等日後再說………….」
「說,說個屁,轉眼他杜月笙帶了人馬來。就是他斷頭之日。還說什麼?」薛寶潤哀歎著仰頭痛苦地站在那裡。
聽了家裡頂樑柱的話,那女人已經嚇得雪白了臉:「你,你說什麼?」
隨即,她聲音尖了起來,猛的站了起來,狠狠的瞪著薛寶潤:「誰動他我和他拚命,沒王法了麼?」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重重的抽的那女人跌了出去。地的薛二急地只叫:「你打我娘幹什麼?」
「哼。」
薛寶潤冷冷的哼了一聲:「打你娘?你現在有孝心了。看看你娘和我穿的什麼?王法?這個畜生第一次出去鬼混,人家父親哭了門來,你說什麼的?給了錢了,那可是人家的姑娘的青白!第一次算了,第二次呢?我哪次要問你不來鬧?」
「兒子這個樣子,有你地責任。他的頭。是你去了的,不是那杜月笙!」
「可是,可是兒子不至於死啊。他杜月笙就是皇帝了?再說,我怎麼……….」
薛寶潤只氣的頓腳起來,手狠狠的捶著胸口大罵:「我怎麼就找了你,輩子我做的什麼事情?今日他個畜生和我說了事情,我請了盛五娘還好點。現在盛五娘卻是當我在騙人,幾家我全得罪了。杜月笙來,你還能夠討的了好?不死也去了半條命了!」
「您有的是錢啊,爹。你救了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您這麼多錢,換不來麼?」
「畜生!錢。錢,錢,老子幸苦一輩子,你除了花錢還有什麼本事?」
薛寶潤看著這個草包兒子,一腳就踹了他的臉,口裡牙齒已經咬出了血來,一陣的頭昏,扶了身邊地桌子低低的說道:「他杜月笙是能夠拿錢買地人。我還要你說?你和他幾乎同歲,怎麼就這麼天地下?」
「薛老闆說的正是。慈母多敗兒!」
忽然地。一個清冷的聲音,嚇的屋子裡人人發呆。
看了門口,轉了出來的,正是杜月笙。自己酒樓裡幾個夥計正站了後邊,頭也不敢抬。
杜月笙剛剛趕到了,然後吩咐人在門口等了,帶了一臉複雜神色的盛五娘,一起走了來。薛寶潤再是有錢,也就是個商人,能夠如何?
帶了這麼多人來,才是真丟大了人呢。盛五娘是個女人,到底不知道江湖的規矩。剛剛在下面黃金榮和林桂生說了事情站一邊等著。何豐林和盧嘉就讓杜月笙先來看看。杜月笙想想還是拖了盛五娘。
兩個人走了樓梯,杜月笙瞪住了那些夥計,聽了裡面薛寶潤正在大罵著。盛五娘聽了半天才知道,薛寶潤是真的不知道。心裡氣也平了。可是她氣平了就平了,女人的同情心又來了。
聽了薛寶潤一腔地憤憤和無奈,兒子婆娘不爭氣,把個堂堂大亨,給逼的捶胸頓足地。心裡又有了點同情。居然暗自拉了拉杜月笙的衣服,眼睛裡替了人家求情了。
杜月笙心裡歎息著。薛寶潤雖然有名頭,卻不喜歡在外邊遊走交際,他還真沒見過。今天在外邊聽了這滄桑的嗓子,滿胸的鬱悶。
杜月笙人心也是肉長的。不要盛五娘說,他哪裡不替薛寶潤難受起來?
在聽了薛寶潤最後一句的時候,杜月笙終於忍耐不住,開了口走了進去。盛五娘女人心眼,覺得自己誤會了人家薛寶潤,也不知道杜月笙這個時候給不給面子她。躲了門外沒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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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是杜月笙進來。薛寶潤強自鎮靜了下,站直了身子,一拱手:「杜先生。犬子冒犯了虎威,請發,發落!」
說到最後一句,已經是雙唇顫抖著,兩行老淚緩緩流下。
杜月笙直直的看著這頭髮花白的薛寶潤,那男兒到了傷心時,流下的淚水,心裡是真的替他難受,只憋的杜月笙猛回了頭,一把拎起了地的薛二就是一拳頭:「替你老子打你個敗家!」
說著腳下不停,大吼一聲:「來人!」
薛寶潤看他動了手,又是聲虎吼,頓時軟了手腳,心如死灰,靠了椅子只軟軟的癱了下去。邊薛二的娘尖叫了聲,撲了來。
杜月笙想也不想,對著她當胸就是一腳,直直的踹了回去。地薛二卻是動也不敢動。下面腳步聲已經是轟隆隆的。
盛五娘在門口一橫,尖叫起來:「月生!」
「滾開。男人辦事,你給老子滾開!」杜月笙性子來了,哪裡還問她身份,大罵起來。
盛五娘臉色一白,卻是左右拿了兩邊的門,死也不放了,口裡哀求起來:「月生,給姐姐個面子,饒了他,薛老闆是好人吶。」
了其他人,李福全早就一斧頭劈了來。看是盛五>不敢動了。杜月笙心裡大怒,氣急反笑:「你當我杜月笙什麼人?」
去攔腰就把盛五娘抱了貼牆一壓,回了頭來,指著薛二:「你們給我把他架了下去,不要動他。要他當街給妹子賠罪!」
「是!」
「還有。」杜月笙喝道:「不要打了他,這次看他父親面子饒了他!但是讓了兄弟們看好,從此再見了這薛二敢出沒海灘的風月場子,不跟了他老子好好做人,就給我直接殺了!」
「是,月生哥。」丁力李福全兩個人來就架了薛二下去了。
薛寶潤已經以為自己兒子必死了,哪裡想得到先是盛五娘不顧一切的攔了為他求情,又是杜月笙下這個話?
耳邊隨即聽了馬祥生顧嘉裳再吼起來:「護住薛二,下面兄弟不知道,砍了下來,壞了月生哥的話!」
「是!」隨即又是幾條嗓子發聲喊,匡啷啷的幾件傢伙抽了出來。
聲音嚇人卻是為了護住自己兒子。
薛寶潤一家絕處見了光,那女人呆了半天,這才肯定了,一把扶了凳子坐了地嚎啕大哭起來。薛寶潤感動的老淚縱橫著,顫抖著要站了起來。
杜月笙忙去扶住了他:「薛老闆。你坐好,坐好,事情過去了。莫怪月生粗魯。」
「杜先生,老朽是…….」薛寶潤地手舉了半空裡,只是胡亂的揮舞著,泣不成聲。
一邊盛五娘也低低的啜泣了起來。哭著哭著,盛五娘蹬蹬蹬的跑了薛二的娘面前,拎起了她的衣服就是一記耳光:「我這是替了薛老闆打的。下次你再護了這個薛二。不讓薛老闆管教,我出人殺了你!」
那女人被杜月笙一腳,又被了盛五娘一個耳光,打的已經呆了,平時老爺疼著寵著,今天都也打了她。現在這打她地人,又是老爺也沒辦法的。頓時兩邊腫了起來,卻不敢吱聲。
一邊薛寶潤連連叫道:「五娘打的好,打的好,我不是說虛的,老朽太不會管教家事!」
杜月笙瞪了盛五娘一眼,對了薛老闆道:「薛老闆,我看你談吐氣度,是個儒雅的人。也蒙你看得起我杜月笙,知道我不是個見錢就開眼地人。今日這事情就算了。日後再會。我走了。
「對了,下去就讓了你兒子來。就衝你這份父心。我饒了他這次。」杜月笙走了一步,回了頭來一拱手。轉身就走。
後面盛五娘紅著眼睛,又瞪了那女人一眼,也跟了去。
後面薛寶潤撲通一聲長跪不起:「杜先生,杜先生,盛小姐,大恩不言謝,日後必定厚報!若有二話,天誅地滅!薛某必定赴湯蹈火!必定………」
杜月笙紅了眼睛。長歎一聲,揮了下手:「可憐天下父母心。薛老闆。日後相會再說。」
盛五娘已經摀住鼻子又流了淚來。
下面的兄弟正罵著薛二,顧嘉裳把事情講了,王海鴿也連連說算了,一見杜月笙下來了。薛二給他們一放,已經癱了地。
盧嘉恨恨的看了他一眼:「滾去。」
杜月笙看了下四周,林桂生見盛五娘哭著,忙來問。杜月笙苦笑了下,揚聲把面事情又說了次。
滿街的人無不大罵薛二。薛二滿面羞愧,連滾帶爬的,慌忙著了樓去。
杜月笙走到了盛五娘面前一躬到底:「盛姐,月生性子來,別計較小弟了。」
長街,人人轉了臉去。黃金榮在打著圓場:「走了走了。五娘去一起吃飯。」
盛五娘扭轉了身軀,讓了杜月笙的禮,低聲說道:「不怪你,月生,你是個漢子!」
「謝謝盛姐,中午月生專敬盛姐,月英如君,快來陪了盛姐,海鴿也來。」杜月笙吩咐了幾個女人後。
走了盧嘉身邊:「兄弟。」
「我懂,算了,月生哥,你這樣才是我大哥。」盧嘉一笑:「走,我們喝酒去。」
「好。正好請了昨日晚的兄弟們。」杜月笙點點頭,忽然大聲叫了起來:「兄弟們,喝酒去,虞恰卿虞老闆請客!不吃白不吃啊。吃了也白吃啊,走了!」
滿街兄弟聽了這個話,頓時爆笑了起來。盛五娘在一邊撲哧一聲:「這個大滑頭!」
虞恰卿在一邊看了人山人海,面如土色,只罵道:「月生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黃金榮笑出了眼淚:「我請一份,月生一份,你一份,行了?小氣巴拉的,你養姘頭的時候不是大方的麼?」
虞恰卿面紅耳赤,吶吶地:「黃麻子,你少胡說,也不看個地方!」
何豐林走了邊帶起了隊來:「立正!虞老闆到了哪裡,兄弟們到了哪裡,知道不?」
一個排的滬軍大笑:「是!」
卡嚓卡嚓地腳步聲響了起來,一群軍漢們陣容齊整,威風赫赫,唰唰的列隊跟了長官搶飯局去了。
已經發動了地車子裡,杜月笙趴了方向盤,眼睛又向了面看去,靠著窗戶,薛寶潤正站了那裡,看著自己,迎了自己的目光,忙又是一禮。
杜月笙揮揮手,指了自己的胸口,指了指他,安慰著他,一笑,走了。
看著他的車子開遠了。
薛寶潤感慨的歎息了一聲:「畜生,你看看杜先生!你看看,你再不做人,可對得起我,對得起人家?對得起五娘?」
薛二跪在那裡,頭也不敢抬,他那慣養忤逆兒的老娘,低低的啜泣著:「老爺,我也不敢了。」
薛寶潤眼睛還看著外邊,他搖搖頭:「做人吶!這一撇一捺,是做出來的!哎!杜先生,老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