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危機
在刺目的閃光燈裡,張立平的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緊接著身上,頭上便挨了幾下重的,他本能的以手護頭,而攻擊也似暴風驟雨一般的襲來,可以從痛楚中感受到,至少有三個人用不同的方式在毆打著他,其中一人用的是那種塑膠警棍,另外兩人則直接拿大頭皮鞋猛踹。(小說~網看小說)
張立平咬著牙,任痛楚席捲全身,卻不發出半絲聲音,耳中聽見佳玉不停哭喊道:
「你們別打他!別打了,我是自願的!」
在她的喊聲下,張立平可以覺得外界的攻擊似乎遲疑了一下,但那個很冷,很平靜的聲音卻接著道:
「繼續打,今天這裡發生的事情,誰都不許多半句嘴!」
儘管正被人圍著毆打,張立平聽到這聲音心中還是猛然一驚,說話的竟然是一個女人,只是聽那聲音,便可以管中窺豹的感覺到她的果決……….甚至是熟悉。可是他在這一剎那苦苦思索,竟是全然尋不起對這聲音的記憶!
只是他這麼一思考,口鼻間已被打出了血來,後面那人一下子敲在他的腦袋上,張立平眼前一黑就伏在了地面,只覺得已經有些喘不過氣來,佳玉見到這種情況,表情都扭曲了,終於尖叫道:
「他是你的兒子啊!虎毒不食子,你想打死他嗎?」
這句話一叫出來,旁人倒還好。於張立平與另外主使那人而言,時間彷彿都凝固了一霎。那本來冷而平靜的聲音裡忽也帶了一絲慌亂:
「你……你說什麼!」
「我說你快住手!」佳玉地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腔。這一次她的話終於起到了顯著的作用,那幾個保鏢回頭望了望,遲疑著住了手。張立平渾然忘記了全身的痛楚,搖搖晃晃的撐了起來,他的心中彷彿有一團熾熱的火焰堵住,焚燒著。鮮血淌落過眼眶,張立平呻吟了一聲。在模糊地血色裡漸漸辨認出了那個女人的模樣。
她地眉骨很高,鼻子很挺,雖然已經可以辨認出歲月的滄桑,卻還是有著徐娘半老的風韻,大概是因為這些年養尊處優的關係吧,臉型是滿月的,而雙眼裡流露著精明與冷酷。只是她此時的表情卻是驚異莫名的,只怕也被佳玉地那句話所深深震撼!——
這,就是張立平的親生母親!
她正有些遲疑著,想開口問佳玉什麼,此時滿臉是血的張立平已經爬了起來,他看上去搖搖欲墜,還有幾分決絕的猙獰。他拿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慘笑道:
「來啊。你叫人來打死我啊!楊月珍!」
這三個字一說,旁人自然是一片迷惘,落在這位付夫人的耳中,卻是一種青天霹靂的震撼,自從跟隨付家定以後,她便將自己的名字改作楊忘昔。這三個熟悉而陌生地字眼,已是整整二十年不曾聽見,這一刻她心中的疑惑頓去,雙唇劇烈的顫抖了幾下,欲言又止。立即對著旁邊的那幾個保安揮了揮手:
「你們馬上出去!都不許多半句嘴!照下來的東西全部毀去,我若聽到半句風聲,就都去管家那裡拿信封走人吧。」
這些人都是由她親手選進付家的親信,自然唯唯諾諾地退了出來。佳玉此時已經哭著奔了上去,拿紙擦著張立平唇邊的鮮血。楊月珍看著這個打小就被自己遺棄的孩子,一時間記憶裡的那些相貌片段。漸漸的與眼前這個英氣勃勃的男子一一重疊在了一起。
好一會兒。楊月珍才艱難的開口道:
「她都已經結婚了,你還來找她幹什麼?」
其實這個母親有許多話想對兒子說。只是她根本都不知道如何說,從何說起。卻只能提出這麼一個尷尬的問題,張立平咳嗽了幾聲,怨毒的瞪著她道:
「你當年已經結婚了,還和別的男人跑呢。」
這句話一下子就戳到了當年地往事上,楊月珍地臉色一下子蒼白了,望了他一會兒,才歎了口氣幽幽的道:
「是我對不起你……」
她地話沒說完,張立平已經冷笑道:
「不敢不敢,是我自己命賤沒人要。」
他一面說,一面已經站起身來,強撐著向外走去。看著自己這個親生兒子倔強離去的背影,楊月珍遽然變老了十歲,她踉蹌起身,一面行一面咳,便有幾點鮮紅的飛沫喜不自勝的自指縫中濺出來。然後一大片黑暗排山倒海的捲襲了過來,她閉著眼,哪怕在這樣的黑暗裡,她也覺得天昏地暗。一種強烈的無力感一點一點的刺著她的神經,消磨著她的意志,她覺得活著實在太累,她很想就這樣安靜的休憩下去,永遠都不再醒來。
豪門中本來利益牽扯繁多,付家定依靠前妻的勢力發家,本就有些受制於人,此時他一倒下,楊月珍承受的壓力更是巨大,但她也並非任人宰割的平庸女人,在強烈的危機感下,硬是將一切支撐了下來,偏偏在此時卻發覺了兒媳婦竟然背地裡與人私通,這樣的醜聞一旦鬧出去,實在是可大可小,因此立即趕了過來,要將這一切扼殺於搖籃之中,但她萬萬沒有想到,竟然在這裡碰到了他!——
那個二十年前被自己狠心遺棄的親生骨肉!
一想到這些,楊月珍就很想將這一切當作是一場夢,只可惜哪怕是夢,也有醒來的時候,一陣強烈的光線刺目後,她又不情願的張開了眼睛。
當她乍醒的時候,發覺自己已經回到了熟悉的臥室裡,然後她才意識到,身邊有一個人——
男人。
她霍然而起!——
頓時四肢無力,天旋地轉,可是她可以清晰的覺察得到,身體裡就彷彿有一道涼冷的水流在四處遊走著,每行至一處,那處便恢復了原本的生機活力。只見眼前,有一張焦切熟悉的臉,見她醒了驚喜道:
「媽,你沒事吧?」
說話的人生得斯文俊秀,算得上是一表人才,那關切焦急之意正是發自肺腑,卻是楊月珍嫁到付家生的兒子,付和文,他也是佳玉名義上的丈夫。
………………
燈下,張立平神情木然的端坐在桌旁,像一個影子多過一個人。他臉上的青紫未消,佳玉含淚給他端來一碗銀耳湯,但這個男人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復又回歸到了那種沉思著的虛無之中。
張立平此時給自己人的感覺,就是一陣咫尺天涯的風。
房中就只有木然的他,沉默的她,還有那安靜吞吐著的燈光。
「你放心,眼下正是渠已成,水未至的關鍵時刻,我距離解救父親的終點已經很近了,一切恩恩怨怨我都可以放在腦後,相信誰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前功盡棄。」張立平笑笑說,但是佳玉不用眼睛看,單是用聽的,也覺出了這男子身上已經背負了難以釋懷的疲憊與傷心。
第二天,楊月珍又身不由己的去到賓館,她知道張立平未必就想見他,只是身體的本能驅使她這樣去做,只是到服務台上一問,卻被告知訂了二一三號房間的客人已經一早乘飛機走了,這個消息令楊月珍怔然了很久,她也不想回家,就怔怔的立在醫院外面,沒想到恰好也碰到了神情悲傷的佳玉,兩人對視良久,只見外面陽光明媚,清風送爽,一棵紫荊花開得正是沸沸騰騰,正飄落幾瓣鮮花,落在兩人的衣服上。
楊月珍拈了一片下來,看了一看,鬆開手指,
花經過她的衣衫,終於落地。
大病初癒的她只覺在陽光下,一種前所未有的寂寞,感到分外料峭的寒意。
一種覺得失落了最寶貴東西的空虛。
「他走了?」
「他走了。」
兩個女人一問一答間,心中都不約而同的想起了那個男子。而張立平,此時已經降落在成都的雙流機場上。
出乎他意料的是,機場早已有三九集團專人在那裡等候著,看樣子已經守侯良久,而他們的言談舉止裡,竟是出奇的強硬,頗有一言不合就要動粗的意思,張立平覺得有些不妥,掏出手機給梅凱電話,後者卻已關機。
萬般無奈之下,張立平只得隨他們上車而去——卻不是開往三九集團分部的路上,而是直接來到了一處高檔住宅小區之內,三名訓練有素的保安不失表面上的禮儀將張立平夾在正中,半強迫的逼他走進了一處樓盤裡去,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中,一個人正閒然背立,觀看著牆上的字畫,他的腦袋碩大而光亮,可是整個人卻似乎獅一般威猛。
「別來無恙?張小兄弟?」這話聲裡洋溢著熱切的喜悅,只是後一句卻立即令張立平渾身墮入了冰窖裡:
「七大恨收集得怎麼樣了?「
說話的人是一個老人。
若獅子一般威猛的老人。
梅家家主,梅震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