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夜亂
周志重翻房越脊,避過層層巡視的侍衛,不多時已是接近了皇帝的寢宮勤政殿。(小說~網看小說)遠遠望見殿外尚有數十名侍衛把守,周志重不欲打草驚蛇,雙足輕蹬,已是一溜煙的躥到了勤政殿屋頂。今番可比不得上次,禁宮之中侍衛多了數倍,要想悄無聲息的溜進殿卻是萬難。
月華照射,屋頂琉璃瓦金光燦燦,煞是晃眼。周志重身子盡量壓低,靠近屋瓦,以免為巡視侍衛發現。忽聽見殿中有人道:「萬歲,微臣前日所奉丹藥不知……」周志重心中一凜,聽那聲音,正是史嵩之,卻不知他深夜進宮,所為何事。周志重好奇心起,伸手輕輕揭去數片琉璃瓦,舉掌拍下,待收掌上提時,掌心已黏住一塊青磚而起,下方一縷光亮透出。這大殿屋頂乃是集國中巧匠澆鑄而成,甚是牢固,周志重以先天功中的剛勁震裂四周青磚,而先天功的柔勁將聲響消於無形,殿下一眾人群沒料到世上居然有如此剛柔並濟的功夫,絲毫未曾發覺屋頂已經開了天窗。
周志重俯身湊近磚孔下望,殿中赫然只有理宗與史嵩之二人,其他下人早已被摒退。但聽那理宗道:「史愛卿,你所供奉藥物雖好,卻也只能支撐盞茶時分,朕讓你去尋訪的名醫找到了麼?」史嵩之道:「陛下,你所受的是經脈之傷,醫治急不得,臣已在南方搜尋歧黃高手,到時定能讓您得償所欲。」
那皇帝怒道:「朕還要等到什麼時候?這一年來朕度日如年。全拜那賊人所賜,哼!若是抓到那賊人,定要將他碎屍萬段!」史嵩之忙道:「陛下息怒,臣惶恐,不能為君上分憂,那人功力深厚,臣所尋之人皆無法化解他鎖穴的內勁。臣覺得定是那周志重無疑。」
周志重一愣,此時方才想起。原來當日自己曾以一陽指力鎖住了這昏君地「精促穴」,令他不舉,想來這一年以來他過的日子過得自是不太愜意。說來也是,面對滿宮的妃子,猶如身具萬貫家財而花不出去,周志重想想也是好笑。
理宗道:「當日那人以袖蒙住頭臉,未有隻字片語。如何能斷定便是那周志重?」史嵩之道:「那日臣送入宮中的美女,如今卻與他形影不離,定是為他所救。臣斷定,此人的嫌疑最大,何況此人出身全真,道家對黃帝內經、房中術定有一番見解,陛下可命之煉丹上呈,若是做不到便有借口封了他武當山。」周志重聽得卓然心驚。暗地裡破口大罵史嵩之缺德,全真崇尚自我修煉,講究苦修成道,與正一道的金丹大道截然不同,這麼做正是坑了全真,心下愈發覺這史嵩之留不得。全真總有一日毀在他手中。
卻見那理宗揮了揮衣袖,道:「此事再議,史愛卿,朕聽說這幾日來你日日在西湖上遊覽,夜夜笙歌,快活得很哪。」史嵩之忙道:「臣孟浪。」理宗道:「眼下朝廷上下對你拜相一片反對之聲,朕雖屬意你,卻也不能悖了民意,如此節骨眼上你還是收斂一些的好。」史嵩之忙伏地而拜:「皇上對臣如此關愛,臣肝腦塗地。萬死不足報之。」理宗道:「卿家自律。朕做唐太宗,卿做魏征。你我君臣相得,也算一段佳話。」史嵩之忙道:「陛下尊理崇道,百姓安居樂業,那唐太宗哪裡及得上,臣卻是離魏征遠得很。」
好大一個馬屁拍將過去,理宗撚鬚微笑,頗是受用:「還是史愛卿是朕地股肱,這右丞相還得你來做,其他人朕實在是不喜歡。」史嵩之道:「那杜大人才能遠在我之上,微臣自愧不如啊。」理宗道:「杜范麼,才能他是有的,只是太迂,朕倒是後悔命他做丞相,他上書地什麼『正治本,肅宮闈,擇人才,惜名器,節財用』,後又上書十二事,令朕處處掣肘,若不是他這麼快便去了,朕也要設法罷了他的職呢。」二人心意相通,皆是嘿嘿笑了幾聲,接下來話題便轉向風花雪月。
周志重愈聽愈是心涼,萬沒想到這皇帝竟然昏聵至此,在他心中原以為理宗只是個庸君而已,識人不明、忠奸不分,卻不料他昏、庸二字佔了個全。
夜風徐徐,卻是吹不熄周志重心頭那愈來愈盛的無明怒火,如此君王、如此大臣,這天下安得不敗?今日這段話語若是傳將出去,只怕大宋人心盡失,分崩離析為時不遠。盛怒下再也控制不住足下力道,「咯」的一聲,兩片瓦應聲而碎。
「有刺客!護駕!」侍衛中不乏高手,早有人察覺,立時紛湧而入。周志重雖怒火填膺,頭腦尚算冷靜,當下運功,骨骼發出「格格」之聲,身子略高了寸許,伸手自懷中取出一個面具戴上,立時變成了另外一人。
但聽得屋瓦「嘩啦」聲響,周志重足下運力震碎屋頂而入,雙掌左右齊齊擊出,他心中憤怒,出手已是用上了八成力道。砰然聲響,兩名攔在理宗與史嵩之身前的侍衛首當其衝,吐血而亡,屍體被巨力震開復又撞上兩名侍衛,各自吐血重傷。以周志重此時功力,天下幾無抗手,深宮大內又何來五絕地位的高手?
史嵩之見勢不妙,忙扯住理宗的龍袍道:「萬歲,刺客身手高強,快隨微臣先走。」理宗早被如此身手嚇得站立不穩,險些跌倒,忙跌跌撞撞地去了。周志重怒道:「昏君休走!」急踏上一步,先天功內力流轉,雙掌再度拍出。
殿中侍衛見勢不妙,立時分兩隊迎上,左右各五人,每人拍出一掌抵住前人後心,為首二人齊齊出掌,竟是將周志重的掌力擋住。周志重「咦」了一聲。但覺對方掌力源源不斷,竟是數人合體之功。原來宮贊巴等人追隨史嵩之後,史嵩之見他等連體傳功神奇,遂以巨酬請其傳授給理宗地貼身侍衛。這密宗**果是不凡,雖宮贊巴藏了點私,不能發揮最大威力,卻仍是接下了周志重石破天驚的一擊。
周志重怒喝一聲。全身真氣鼓蕩而出,對敵十人齊齊悶哼一聲。皆感氣血翻騰,卻仍是死死守住。周志重嘿的一聲,先天功剛勁迸發,十人心口一震,旋即先天功柔勁發出,十人這次卻是心口煩悶,直欲作嘔。待周志重剛柔功勁再次分別發出,已有兩人吐血。周志重心知再有兩次,面前十人必定重傷,不死也得臥床半年,眼見史嵩之二人已經快要逃遠,正欲再度催發掌力,背後有人喝道:「何方高人刺王殺駕,看招!」勁風直襲背後「靈台」大穴。
周志重但覺對方掌力未至。背後已感刺痛,心知來了高手,當下雙掌奮力併攏,左掌推出,已接下十人掌力,右手向後拂出。雙掌相觸。周志重勾腕一帶,要將對方推開,豈知內力互碰下,對方馬步不動,自己卻是被推了出去。但聽得轟然大震,周志重脫出戰圈,十人掌力齊齊擊在地上,此時也已是油盡燈枯,紛紛坐倒。
周志重抬眼觀看,那理宗已出了殿門。史嵩之也一隻腳跨出了門檻。周志重長嘯一聲。真氣流轉,右手提起。揚手一指遙遙戳出,他已經運起「一陽指」中的高深功夫,與先天功結合的「乾陽劍氣」,史嵩之悶哼一聲,向前摔出。周志重待要再度出手,眼前掌力湧動,卻已被那高手攔住。
這一指雖然由於倉促出手,加之距離較遠,未能當場格殺,卻也重創史嵩之,史嵩之回去後便咳血暈倒,在病床上將養了半年後不治而亡,總算除去了一個大奸。那理宗也為此驚嚇,將養了兩月。
那攔住周志重之人卻也是侍衛裝,紫膛面色,年約四旬,此時喝道:「大內禁衛統領章旭在此,刺客你還不束手就擒?」四下侍衛紛紛散開,看來此人向來自傲,不屑圍攻,要獨力出手。周志重適才被此人推開,雖是因為大半功力與身前十人對抗,卻也體會到了此人深厚的功力,自己剛才施展一陽指耗力甚巨,此刻一語不發,暗自調息回力。
章旭見敵不搭言,卻以為對手小覷自己,心中大怒,喝道:「接招罷。」左拳右掌一齊攻上。周志重適才地狂怒過去,心境卻是冷靜下來,他適才出手皆是以先天功遙空發力,所使一陽指也改變了路數,常人應該看不出路數,此時更是不能露出自家門派武學。當下長袖甩出,發袖擊向章旭面門。
袖長手短,這招後發先至,章旭忙側頭躲避,周志重進步連環,左袖橫掃,右袖中宮直進,正打在章旭地胯骨上,這幾招眼花繚亂,一輪搶攻,將章旭逼退數步,好在袖中真力未足,章旭雖感疼痛,卻未受傷。章旭任大內統領數年以來,向來所向披靡,從未吃過半點虧,上次皇帝遇襲時他未曾當值,常歎息未能與高手一會,此次手下十八鐵衛傷亡半數,數招下來未佔上風,自是大感面目無光,當下怒吼一聲,再度撲來。
這章旭師承道教南宗天台張紫陽真人外支門派,武功也是內家一路,他年輕時便進入官場,是以雖武功不下於江湖上一流高手,卻始終默默無聞,此時一路「丹鼎掌法」施展開來,大生威勢。周志重卻是以袖代掌,將全真教的「三花聚頂掌」夾雜在其中稍加變化使出,二人此時皆是以柔勁相對,雖交手數招卻無半絲聲響發出。
二人鬥到盞茶時分,外面人聲鼎沸,步履雜亂,顯是侍衛愈聚愈多,二人心中都是暗暗焦急,周志重急地是要是再拖延下去,等外面佈置好弓箭手,到時候萬箭齊發,再好的武功也得變成刺蝟;而章旭則是久戰不下,一是在屬下面前失了顏面,二則對方畢竟是要犯,自己拖不起,便起了群毆的心思。
周志重長吸一口真氣,但覺內息綿綿。精力已復,忽長嘯一聲,先天功運起,雙掌推將出去。這一擊威力不下於歐陽峰地蛤蟆功,章旭正欲張口喚人圍攻,卻為掌力所阻,呼吸為之斷絕。心下大驚,稍稍相抗。便覺勁力奇大,唯有側身避讓。周志重一擊得手,順勢高速衝出。眾人一直以為周志重會自屋頂原來處自空逃生,是以早在其上張網以待,豈知周志重卻是反其道而行之,自殿正門而出,衝入了人群。
這邊雖人數眾多。然卻是互相掣肘,周志重衝將進去,如魚得水,拳打足踢,肘擊膝頂,四周人仰馬翻,燈籠大半跌滅,立時漆黑一片。待到再燃燈火,周志重已是衝將出去。
周志重加速飛掠,他在裡面耽擱時辰已久,更是擔心程英等會按捺不住衝將進來,心中不住地禱告,祈求她二人無事。眼看著快到宮牆。四下殺聲頻起,又是一隊禁衛趕到。周志重急於脫身,不再纏鬥,縱身而起,便要越牆而過。
身後齊聲吶喊,一排箭支自後襲來,周志重正遇回身抵擋,耳邊有人沉聲道:「我來應付!」一股掌力拍出,箭支四散擊飛,周志重已是越過了牆頭。回身看去。一人跟著躍下。那人道袍金冠,卻是當日偶遇的崑崙掌門青靈子。青靈子道:「快走。大夥兒在南門回合!」周志重不及答話,放步飛奔。
黑夜之中,滿城沸騰,偵騎四出,周志重飛步趕至南門,終於見到了程英等人。原來程何二人等了許久,見周志重還不出來,何足道便要闖進去,程英對周志重信心十足,便勸他再忍耐片刻,只是何足道終是忍不住闖了進去,程英無奈,唯有跟入。
這時正是周志重驚動滿宮侍衛的時刻,四下暗樁頓起,程何二人方入宮便陷入重圍苦戰,險些落於敵手,幸好為青靈子所救。原來青靈子自何足道私自出走後便一直暗暗跟著,一路跟到臨安。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江湖地閱歷不是在家中可以歷練出來的,這次也是對何足道的考驗,包括何足道錢財散盡,甚至要吃霸王餐,青靈子也未出手,直到現在。何足道自然是被訓了一通,此時正搭拉著腦袋呢。
四人料想追兵往北追,南門守備必然空虛,想要找個偏僻的地方越出城去也不是什麼難事。豈知到了南門,卻見四處巡邏士卒密佈,滿城宵禁,幾無所遁形。
正面面相覷時,忽地遠處隱隱傳來殺喊聲,城中大亂。過得片刻,一名傳令兵趕到,守門將軍下令抽調軍卒北調增援,西側一段城牆便空了下來,眾人大喜。
順手抓了個士卒詢問方知,摩尼教裡應外合,打破了臨安城北門,殺將進來了,此時地臨安,已險入了百年來未有的戰禍大亂。只是眾人卻不知,造成這一切地罪魁禍首,卻是那守北門地城門官。自明教起事失敗後,浙東一帶城池包括臨安,對進出城百姓盤查甚嚴,以防有匪首混入或逃脫,那城門官錯過了開門時辰,對第一批百姓未曾盤查,卻偏偏給明教地頭領們混了進來,終給他們利用起當年在這裡打下地根基人手,裡應外合,奪下了北門。這守門官只怕不死也得事後斬首了。
周志重卻知皇城牢固,守備森嚴,那明教此次也只是在外城劫掠一番而已,尚無能力動搖到大宋的根基,這一番血戰,倒霉的還是無辜的外城百姓。
當下稱著北門酣戰,眾人越南城牆而出,直向南奔出十里方才止住腳步。看遠處天空魚腹發白,這一夜竟是在激鬥中過去。周志重先是謝過青靈子援手之恩,道:「不知道長何往?」青靈子道:「貧道一路南來,已經耽誤了與朋友地約期,現大戰爆發,想必往北地道路很快便要堵塞,如今之計唯有盡快上路,乘行文未達,速速趕往淮北。」
那何足道與周志重相處一日,卻是依依不捨,程英輕輕拍了拍他前襟上的灰土,道:「小兄弟,回去可不能再如此頑皮了,多聽聽師父的話,希望下次見到你,你已經是一個名滿天下的大俠。」何足道道:「對,就像周大哥那樣。」程英望了周志重一眼,露出會心的微笑,將手中的玉簫遞給何足道,道:「姐姐也沒什麼東西好送的,就把它贈給你罷。」何足道接過,喜道:「好,我回去不做崑崙三聖了,做個崑崙四聖罷。」周志重奇道:「四聖?」何足道道:「對呀,簫、琴、棋、劍,不是四聖麼?」眾人大笑。
天下無不散地筵席,看著師徒二人上了大路,周程二人久久才從離別的愁緒中解脫出來,程英道:「重哥,如今你我到哪裡去?」周志重道:「這次在京師闖下如此事端,我雖未曾露面,然何足道卻也闖入過皇宮,那史嵩之可是知曉他與我一路的,只怕已經對我有所懷疑,武當山暫時是回不去了,聽說南方終年溫潤,氣候宜人,不如你我便去瞧瞧如何?」程英淡淡道:「你到哪裡,我便到哪裡。」
當下二人尋了附近地丐幫弟子,請其幫忙傳遞消息回全真告知二人去向。
玉兔西墜,旭日東昇,金色地陽光自雲端撒將下來,似乎滌蕩著人間的一切污穢,炫目地光芒中,二人背影逐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