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神雕 第五卷 江南煙雨 第九章 踏波
    榮王趙與芮與當今天子為一母同胞,當年出身貧寒,後權臣史彌遠為把持朝政,廢除太子,而將理宗趙昀扶持入宮當了皇帝,這弟憑兄貴,自是一步登天作了藩王。(小說~網看小說)這榮王正是趙昀一生最為相信之人,甚至後來他的一個兒子還被過繼為皇子,成了皇帝,可見聖眷之隆。

    如今天師教傳來的消息,這明教卻是在他府中藏身,無怪乎能避過滿城搜索。如今也唯有榮王才可收留這些欽犯,只是榮王為何要如此作為,卻令周志重百思不得其解。自榮王信了摩尼教後,府中天師道供奉盡數遣散,加之榮王爺深居簡出,甚少露面,是以不知府內虛實。

    榮王府坐落在臨安城郊,西湖之側,張週二人自餘杭門出,轉而南行不多遠,一處飛簷斜探入湖,紅牆黃瓦,整個榮王府邸依城傍水,好一座宮殿。這榮王府趙昀時常過來小住,自是按行宮佈置,戒備森嚴。

    如今榮王卻不在府中,兩月前兩廣大旱,榮王自告奮勇,代天巡狩賑災去了。這榮王平日裡在這臨安城早已玩膩了,此時出巡正是樂不思蜀,如何肯輕易回來,這榮王府卻成了摩尼教的天下。

    行宮造得高大,牆高四丈,尋常武人萬難一躍而上。二人尋了個僻靜處,避過一對巡邏的士卒,拔地掠起,周志重躍起三丈上下,身子在空中微微一頓,一口真氣不瀉,伸足在牆上輕輕一踏,立時拔高數尺,這全真「上天梯」的功夫果是玄妙,踏得兩步,人已上了城樓。回目望去,張一氓卻是躍至半空,以掌力擊地,激起一股勁風,拍向地下,生出反激之力,將身子托上城樓。以劈空掌力遙擊數丈外的地面,如許力道,不發一絲聲響,天師道的秘傳武學果有獨到之處,二人輕輕鬆鬆上了城頭,均是暗自欽佩對方了得。

    榮王府佔地頗廣,黑暗中一目眺望,黑壓壓的房屋一片,但見西側靠西湖的一邊一角閣樓似有燈光外露,二人遂潛身向西。

    行得片刻,二人卻是暗暗叫苦,原來府西圈進了一部分西湖,那閣樓卻在湖心,距岸邊尚有二十餘丈的距離,絕無可能飛渡。二人都是旱鴨子,此時面面相覷,竟是想不到甚麼法子。

    只是張一氓卻是心細,忽扯了扯周志重衣袖道:「周兄你看,那閣樓邊怎地沒有小船?」周志重放目眺望,時雖黑夜,但他功聚雙目下,卻無異於白晝,此時看來確實不見小舟。周志重自忖敵人不可能來去都靠泅水,想必定是有甚麼法子。

    但聽得呀然聲響,那湖心小樓一扇門忽開,一人探身而出,周張二人忙隱起身形,看那人身子窈窕,卻是個女子。那女子手托托盤,裊裊婷婷,踏開閣岸,向湖面踏落。周張二人大為驚奇,要知「登萍渡水」這等輕功只是傳說,武功練到了周志重這個份上也知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是何等的不容易,水波無痕,極難負重,就算是周志重,只怕也只能在湖上走兩步真氣便要渙散,何況是個女子,只怕換了天下輕功最高的小龍女來也難以辦到。

    那女子左足輕輕落在湖面上,身子竟是穩如磐石,微微一頓下,右足復側向踏出,瞬息間已是連踏數步,走了個之字型,二十餘丈的湖面竟是過了一小半。

    周張二人都是武學大家,看到此處已是心底雪亮,在波濤之上踏足,輕功再高也定會隨波上下起伏不定,那女子行得數步,居然身子不動分毫,拿樁極穩,顯是足下有物支撐。想必有木樁一類的東西與水面齊,以供出入。只是此時黑夜中要看到水面下的木樁,周張二人雖目力驚人,卻也難以辦到,此時唯有默記那女子踏足之處。二人目不轉瞬,心知若是記錯一處,可就免不了要下湖洗澡了。

    星光下,那女子在湖面閒庭信步,微風吹動衣襟,恰似仙子下凡,令人心為之動。只是周志重與張一氓卻顧不上看人了,那女子須臾之間踏了二十一步上得岸來,所踏方位二人看得真真切切,是走了三個北斗七星方位。

    北斗七星分: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前四者組成斗魁,後三者組成斗柄,七星每晚繞北極星旋轉,變化奧妙無窮,在道家武學中亦是無上陣法。周志重入全真第一課便是七星方位的輕功習練,而張一氓身為天師道弟子,手持桃木劍畫符、足踏七星方位的事也沒少干,二人皆是北斗陣法的行家,此時早已看出,湖面木樁竟是按七星方位擺佈,七星挨七星,七星含七星,層層擴散,組成一個廣闊的大七星陣,與全真教的大北斗陣頗為相似。

    既是看透了其中的奧妙,這二十餘丈的距離便不再是天塹,二人心思縝密,不急於上前,過不多時那女子復又回返,手上托盤多了數倍茶,原來是明教中地位較低的侍女。只是適才看她踏波輕功曼妙,功力甚是不弱,區區婢女身手如此了得,這摩尼教卻是藏龍臥虎,不可小視。

    二人見那侍女依著舊法子踏波過湖,方才齊齊掠起,落於湖上,果不其然,腳下正如預估一樣矗著一節木樁。二人於七星方位熟得很,幾個起落間,已是上了湖心洲。

    那閣樓高約三層,頂樓透出燈光,二人站在下面已可聽到傳來的話語聲。二人不敢大意,輕輕縱身而起,瞬息間直上三樓,張一氓雙足勾住飛簷,以「捲簾倒掛」的身法斜探至窗前;周志重則左掌輕輕按在壁上,先天功逆運,掌心生出一股吸力,將身子牢牢附在壁上。

    二人輕輕戳破窗紙,向內望去,屋內卻有四人,兩男一女面向窗邊,一女子則背窗而立,背形窈窕,正是數次交手的明教教主石瀅。

    那左首男子面相陰霾,年歲看來大約四旬,此時正言道:「教主,史相與薩班國師催促甚急,望教主及早將一干人等移交。」語聲頓得一頓,復又道:「教主,那史嵩之與我教互惠合作,若是惹惱了他,只怕於我等大業有礙;那薩班更是蒙古的國師,當今天下誰人不知,大宋必亡,將來的天下必定是蒙古人的,我明教數百年基業可不能毀於一旦哪!」

    另一女子則道:「教主,方左使說得不錯,如今我明教休養生息百年仍未恢復元氣,若是與史相對抗,只怕好容易聚得的一絲實力又要灰飛煙滅,到那時……」語音未落,方左使接言道:「教主,我和項法王都是為了明教大局,還望教主三思。」

    石瀅背對周張二人,她面上神情二人難以看到,只是稍許沉默後,開言道:「衣右使怎麼看?」那衣右使卻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青人,適才一直沉默不語,此時沉聲道:「屬下覺方左使與項法王說的不錯。」

    石瀅道:「我明教雖發源於波斯,歷代與朝廷為敵,但大伙切莫忘了,我中土明教數萬子弟也是漢人,這錦繡江南也是我們的家園,怎可拱手讓與外敵?我先前與史相合作,皆因有利於動搖大宋朝廷的根基,但今日我才發覺,史相竟是要自毀長城,將國家出賣給蒙古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推翻了大宋,蒙古人卻趁虛而入,百姓困苦更甚,有違於本教初衷,此我不為也。」

    方左使道:「教主此言差矣,我教在江南還有數萬子弟,如何便不能抵禦蒙古人的進攻?如今朝廷昏暗,忠臣罷、良將藏,正是我等起事的好時機,教主若是錯過了,便是本教的罪人。」石瀅大怒道:「大膽!方左使,你妄言刀兵,你可曾去過淮北?你可曾親眼見過蒙古兵威?大宋北疆數十萬精甲都抵擋不住,我區區數萬烏合之眾敵得過縱橫無敵的蒙古騎兵麼?」

    教主斥責,方左使卻是不懼,嘿嘿冷笑道:「教主似乎也忘了,我明教的大敵不是蒙古人,而是宋廷,百年前方教主的血仇還未曾報,你便要與仇人握手言和了麼?」

    石瀅道:「我倒忘了,方臘教主是左使的先祖,無怪乎方左使你如此痛恨宋廷,但我並未說不與宋廷算這筆舊帳,而是暫緩一步而已,方左使你一再抗命,莫非藐視我這個教主麼?」

    方左使道:「教主?你是麼?信物聖火令何在?你丟失聖物,還有臉坐這個位子麼?」石瀅怒道:「你,你怎麼知道?好啊,莫非是你……」方左使仰天大笑道:「是我又怎樣?」但見石瀅肩頭微晃,耳鼓中聞得「啪啪」兩下拳掌交擊之聲,二人衣衫無風自動,適才閃電般已交手一合。

    摩尼教自方臘身亡後,聲勢大衰,道統為之斷絕,後數任教主皆出自波斯總教指派,直至現任教主石瀅,尚未完全脫離波斯掌控。石瀅為中土移民在波斯留下的後裔,是總教三聖女之一,被指派往中土任教主,其時波斯「乾坤大挪移」心法尚未失傳,中土心法一度隨著方臘失傳,她一身武學盡皆在波斯練就。

    年前石瀅返回波斯,她身為三聖女,總教規定必須定時回去稟報行蹤見聞,只是她行至一處河邊時,卻忽遭蒙面人襲擊。事發突然,雖被奮力擊退,身上所攜帶的六根聖火令卻就此失落。

    聖火令乃教主信物,信物丟失滋事體大,石瀅一直秘而不宣,今日為方左使一語道破,顯然他與那蒙面人有關。眾人心下雪亮:又一出奪位大戲演出開始了。

    石瀅怒道:「方左使,你反了不成?」方左使冷冷道:「那又怎樣?」石瀅道:「衣右使?」衣右使怔得一怔,正欲答話,後頸「大椎穴」上挨了一記重擊,立時軟倒,出手的卻是法王項彩。

    石瀅值此大變,心情卻是平緩了下來,冷冷道:「好啊,看來你們是要逼宮了。且看看你二人的資格夠是不夠!」她此時怒極,手上便不再留情,左爪右掌,分擊二人。

    室內風雲變幻,眼見明教內訌,周張二人卻也是目瞪口呆,適才從言談中已知被擒三人尚未送到史嵩之手中,應無危險,唯有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此時的明教,由於前輩高手傳承斷絕,武功基本來自波斯,是以出手與中原武人大相逕庭,招招陰損毒辣,然往往於匪夷所思的角度攻敵,若是換了周志重,只怕前幾招也要束手束腳,吃點小虧。

    此時室內三人已是鬥到了要緊處,石瀅畢竟是波斯聖女,所習武功遠多於方左使,聖火神功漸漸發揮出來,已是佔了上風。激鬥中,石瀅一聲清叱,一式「火舞黃沙」,雙臂蕩起層層掌影,「砰」的大震,二人肋部齊齊中掌。

    方左使嘴角一絲鮮血溢出,狂怒下,忽伸手自懷中掏出一枚黑呼呼的圓球,揚手擲出,左手火星一閃,石瀅面色大變,不待思慮,室內轟然大響,黑霧瀰漫,霎時將眾人湮沒。

    周張二人見這小小圓球如許威力,皆是暗暗駭然。周志重心下思忖:這是甚麼?難道這個時代已經有人造出了簡易的手雷?旋即晃晃頭將這奇思怪想驅逐出腦。

    黑煙自窗欞漫出,周志重鼻尖聞到絲絲刺激氣味,聽得屋內有人咳嗽數聲,忽砰的一聲窗戶破裂,一人躍出,衣衫破裂,蓬頭垢面,卻是石瀅。緊接著二人追出,方左使揚手又是兩枚圓球擲出,左手再度射出兩點火星。

    周志重此時算是明白了,那圓球定是個易燃之物,是以方左使要彈射出火星點燃。他適才在窗下聽石瀅一席話,覺得這教主倒是個心懷大義之人,心中惡感稍減,加之此時石瀅狀極狼狽,似乎也起了那麼一點憐惜,不假思索,縱身躍出,袖袍抖處,已將兩點火星捲去,左足踢飛兩球,其中一球應足而裂,卻碰出了一蓬黑水,險些濺個滿頭。

    此時石瀅卻已身子軟軟的向下落去,眼看藏身湖中。周志重忙沉臂下撈,將她纜入懷中。他熟記七星方位,此時足尖所踏,正是湖中一處木樁。回目下望,石瀅衣衫破碎,胸前峰巒隱現,周志重心中一跳,不敢多望,目光上行,卻見頸下一記漆黑掌印,顯是適才方左使借黑霧之機,突施冷箭,以歹毒的功夫擊傷了她。

    那方項二人見有人救了石瀅,惱怒下,亦是踏波來襲。此時方左項右,一自天璇、一自天璣齊齊夾擊,周志重身處「天權」,身子微側,左足後踏「玉衡」,凝神吸氣,意欲反攻。豈知左足踏下,竟是倏然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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