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神雕 第五卷 江南煙雨 第六章 摩尼
    那女子黛眉星目,活脫脫的便是郭芙,此時卻是面如寒霜,好似不認得周志重一般,見周志重鬆開了她的手腕,揚手便是一記耳光。(小說~網看小說)

    周志重身隨意動,本能後仰,那千鈞掌力劃面而過,火辣辣的好不疼痛,心下暗驚:「這郭芙一別數月,怎的武功進境如此之快?」郭芙左拳右掌,環擊周志重左右臉頰,這招叫「鑼鏜交擊」,下一招便是「鐘鼓齊鳴」,招招不離要害,出手狠辣。周志重卻是怕傷了她,身子略退半步,大袖輕揚,內力發出,郭芙呼吸為之一滯,招式發力不連貫,「噗噗」兩聲,周志重肩上中了兩記,卻是若蚊子叮咬,發毫無損。

    身側忽掌力襲體,周志重不假思索,左手反拍,兩股掌力兩下一抵,覺對方掌力洶洶而來,周志重先天功真氣遇強則強,立時內力湧出。豈知所到之處,竟是毫不受力,對方掌力竟是作了個牽引,輕輕巧巧將周志重的掌力向側引出,這招運力法門甚是精妙,若是換了別人以實擊虛,等於手持一柄千斤巨錘揮出,沒擊中目標,收不住手蕩回來傷了自己,只怕已是口噴鮮血,受了內傷,只是周志重的全真道家武學卻也是「四兩撥千斤」的功夫,先天功收發自如,以虛對虛,並無大礙,但一時猝不及防,仍是馬步不穩,被帶出了一步。

    以周志重此時的功力,世上沒幾人能令他馬步浮動,心中訝然,側目望去,卻是那適才輕歌數曲之女,看她年紀輕輕,一付弱不禁風、怯生生的樣子,實難相信居然身懷上乘功夫。微風倏然,薩班忽自身邊搶過,舉掌攻向郭芙。周志重大驚,他可是知曉薩班的功夫,正要上前阻攔,面前一雙纖掌又復襲到。

    就這麼耽擱片刻,那廂已是分出勝負,薩班可不像周志重那般手下留情,照面間便已出手拿住郭芙肩井,將其制住。那歌女與周志重交手數招,周志重已知她武功與自己相去尚遠,若是全力出手,十招之內必能獲勝,只是薩班適才與她纏鬥良久,卻始終未下殺手,不知安的什麼心思。周志重先天功勁鼓蕩而出,那女子壓力頓重,她雖擅長挪移對手內力,卻再也移不動分毫,反被周志重內力震得經脈隱痛,心知今日事已不可為,當下招式一變,雙手大開大闔,招招進逼,胸腹要害卻是空門大露。

    周志重莫名所以,旋即出手一招「月照夕林」試探,中宮直進,他此時內力盡皆聚於右臂之上,就算是那女子以擒拿手鎖拿,想必也定能將她雙手震脫。掌近敵身,那女子胸前輕紗忽的滑落,大片雪白肌膚露出,煞是耀眼。周志重雖不似古人般非禮勿視,但他也甚少與女子接觸,仍是愣了一愣。

    高手交鋒,只爭這電光火石之機,銀鈴般的笑聲中,那女子已是縱身倒掠,空中兀自言道:「狗皇帝,我教的血仇,日後自當來報。」但聽得水聲輕響,那女子投體入水,竟未帶起一絲水花,顯是水性極佳。舟上弓箭手張弓以對,湖面水波不興,良久俱靜,那女子竟是再也未曾探出頭來。

    此時船上爭鬥已近尾聲,一眾女子皆已受擒,皇帝面沉如水,他自即位以來,雖庸庸碌碌,任用奸臣,難逃一個「昏」字,卻並未有什麼劣跡,故雖常有江湖豪俠之士刺殺朝廷大員,卻從未有刺王殺駕之事發生,這等驚魂一幕尚是首次遇到。理宗皇帝當即下旨將眾女押下拷問,務要將其來歷盤查清楚。

    一眾武士便要將一干人等押下,卻聽薩班道:「慢著!」理宗趙昀訝道:「薩班國師還有甚麼事麼?」薩班笑道:「這位女子很面熟啊。」他指的卻是那被他擒住的郭芙。周志重心中暗叫不妙,薩班已道:「這不是襄陽郭大俠的女兒麼?襄陽城中一別,不料在此地相見。」

    此語一出,眾人皆驚,郭靖抗蒙之名轟傳天下,遠在京城臨安,眾大臣也有耳聞,他的女兒卻是刺殺皇帝的刺客,實令人訝異。趙昀久居深宮,加之史嵩之故意阻塞言聽,襄陽已是數年未派援軍,卻是不知,奇道:「郭大俠?甚麼人?」

    不待他人插話,史嵩之奏道:「其人名叫郭靖,居住在襄陽城中,與安撫使呂文德相熟,此人四方交結亡命之徒,在武林中影響甚廣,值此宋蒙交戰,若是他反戈一擊,襄陽城失,大宋危矣。如今他遣女來刺,其心可誅,聖上宜早作裁斷。」

    素來俠以武犯禁,官家都是不怎麼喜歡的,趙昀聽史嵩之如此一挑撥,心中對郭靖印象大壞。杜范卻已怒道:「史相爺怎可如此污蔑他人?你有何證據說此女便是郭家女子?」薩班笑道:「杜大人少安毋躁,這位周居士便與郭姑娘相熟,自當作證。」

    周志重見史嵩之與薩班一唱一和,句句都將郭靖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心中暗驚,若是皇帝傳下聖旨將郭靖污為反賊,郭靖雖不至於如岳武穆般愚忠,卻也將被迫離開襄陽,到那時,只怕南宋要早忘數十年了。此時不作證則欺君,周志重雖不懼,卻要為整個全真道派的前程思慮;作證則只怕郭芙在劫難逃。

    正要開口,那郭芙卻似乎剛剛甦醒過來一般,驚道:「我……我這是在哪裡?你……你們放開我!」周志重心中一動,側目望去,郭芙一臉氣急敗壞,雙目又恢復了一貫的高傲自大,掙扎道:「我爹是郭大俠,我媽是黃幫主,等我回去了,要你們好看!」

    此話一出,周志重心中暗歎,這郭芙如此魯莽,半點沒有繼承到黃蓉的聰明才智,只怕郭靖這次要被女兒害死了。趙昀果然怒道:「大膽!來人!」

    卻聽一人道:「慢!」整個刺殺過程中未發一言的張一氓卻是出口攔阻。這正一道教地位超然,趙昀還是比較尊崇的,當下揮手將上來的禁軍遣開,問道:「道長有何高見?」張一氓緩緩踱步至郭芙面前,神目如電,正對上郭芙雙目。

    郭芙但覺對方目光浸浸然好似汪洋大海,自己竟是無法將目光移開,剎那間滿腔憤怒、怨恨盡皆化為一片祥和。須臾張一氓長身而起,薩班笑道:「張道長可是看出了什麼端倪?」

    張一氓微笑道:「大師好手段。」此話卻是突兀,薩班略略一愣,張一氓已是向趙昀稽首道:「貧道適才以師門秘法詳查,這女子乃是中了他人懾心之術,方自醒轉。」

    周志重恍然大悟,那丐幫叛徒彭海曾跟隨薩班不少時日,那懾心術他自是學到了七八成,郭芙先前刺殺皇帝卻非本性,只怕便是這番僧搗的鬼。

    張一氓道:「郭靖協守襄陽,功在社稷,郭姑娘乃是為人脅迫,還望聖上網開一面。」周志重見勢亦道:「張道長所說甚是,請聖上開恩。」南北兩大道門傳人同時開口,趙昀也不為己甚,下令放人。郭芙氣鼓鼓地還欲開口,玉手一緊,卻被周志重一把握住,一絲低音透入耳際:「還不閉口?你闖的禍還不多麼?」說也奇怪,郭大姑娘立時氣焰全消,乖乖的隨著周志重在側席坐下。

    趙昀舉杯笑道:「適才風波,諸位愛卿受驚了,我等繼續,切莫負了良辰美景。」眾人大笑,那史嵩之與薩班卻在舉杯時對視一眼,目中寒光一閃。周志重心明如境,立起反應,心中大悟,原來二人私下搗鬼,卻不是為了對付皇上,而是為了對付郭靖。

    趙昀頗為昏庸,用人失察,奸佞橫行,對史嵩之、蒙古都是大大有利,此次卻是被利用了一把,要給郭靖頭上硬給扣一個「叛國」的帽子,此計不可謂不毒辣。只是那歌女一身詭異武功,頗不似中原武學,渾不知是史嵩之自何方網羅而來。

    眾人舉箸片刻,早有人來報所擒女子盡皆服毒而亡,理宗拍案大怒道:「這是何等匪類,悍不畏死,如今線索俱斷,如之奈何?」張一氓淡淡道:「聖上莫怒,貧道適才旁觀那脫逃女子出手數招,運氣化力法門奇特,夾雜一些西域武功,好似西方摩尼教的一種『乾坤挪移』的功夫。」周志重聽得此句,心中卻是一驚:「摩尼教?這不是明教的前身麼?是方臘的後人還是陽頂天的前輩?這世界愈來愈亂了。」

    薩迦班智達長笑道:「張道長好眼力,居然能於細微之處探得真跡,小僧佩服。」張一氓道:「大師過獎了,大師身為蒙古國師,想必神技無雙,今日到我大宋作客,何不顯露一二?」他心智聰慧,早已猜得七七八八,自是對這番僧無甚好感,當下便語出挑釁。

    薩班笑道:「張道長的功夫小僧頗有不及,自是不敢班門弄斧,小僧還是變個戲法好了。」趙昀生性好玩,雖此時年已四旬,卻仍是喜道:「變戲法?好啊,大師且變來瞧瞧。」薩班微笑不語,伸手拿起面前一盅酒杯道:「啊呀,這酒冷了,且待小僧熱它一熱。」右掌平攤,微微一震,酒杯竟是略略離掌而起,掌心忽由白轉紅,絲絲白氣掠起,須臾竟是隱隱透出青色火苗。

    此招一出,張一氓心中一凜,他自然知道,要將冷酒握於手中運內功加熱,尋常高手亦可辦到,但是似薩班這般以內力隔空操控,卻是天差地遠。薩班這手在道家經書中喚作「三昧真火」,在佛家典籍中卻叫「大放光明」,一時間寶相莊嚴,頗有佛祖紫氣東來之相,一眾俗人適才已聽他講經天花亂墜,此時更是頂禮膜拜,心中頗是敬畏。

    周志重卻知道他是以「火焰刀」的上乘功夫加之他本門的一種奇特功夫所成,雖是如此,卻也非功力精湛不能辦到,心中亦是佩服。

    那薩班卻已開口笑道:「張道長神目如矩,這杯熱酒便贈於你,如何?」手臂不動,掌心微凸,酒杯凌空躍起,竟是向張一氓斜斜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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